乐钧文学创作和游幕的关系探讨

发布时间:2012-06-06 19:40:20

  摘    要:乐钧是乾嘉时期重要的文学家,一生致力于文学创作。由于其后半生基本上是处于游幕状态,因而他用大量的笔触书写游幕期间接触到的风物民情与民生疾苦,表现了强烈的关注现实的情怀。可以说,游幕赋予了乐钧文学书写深厚的社会内容,使之更具有现实意义。乐钧文学成就的取得,很大程度上是丰富的游幕经历淬砺的结果。

  关键词:乐钧; 游幕; 文学书写; 风物民情;

  Abstract:Le Jun was an important litterateur during the Qianjia period in the Qing Dynasty,and devoted his life to literary writing.As he constantly travelled in the later half of his life,he wrote extensively on the scenes and customs as well as the hardship of people he came across during his travels,showing a strong concern for reality.It can be said that travelling provided profound social content to Le Jun's literary writing,which made it more realistic.To a great extent,Le Jun's literary achievement was the result of his abundant experience in traveling.

  Keyword:Le Jun; travelling; literary writing; scenes and customs;

  乾嘉时期的游幕士人中,以江浙士人居多。在江浙之外,也有众多士人游幕。在这众多游幕士人中,来自江西临川的乐钧无疑是较为引人注目的一位。由于家贫,乐钧先后游幕京师、岭南与江淮,晚年寓居扬州。乐钧享年不长,而且后半生基本上是处于游幕的状态,因此,他的文学成就主要是在游幕期间取得的。而对于乐钧,目前学术界虽然对其有所研究,但没有从游幕的角度。基于对乐钧研究的这一现状,本文主要讨论乐钧的文学书写与游幕之关系,希望藉此拓深对乾嘉时期文学的研究。

  一、生平与着述

  乐钧(1766-1816)1原名宫谱,后易名钧,字元淑,号莲(亦作廉)裳,行三,江西临川人,《清史稿》卷四百八十五、《清史列传》卷七十二、张维屏《国朝诗人征略》有传。不过,这些文献对乐钧生平行实的叙述相当简略。现根据乐钧的诗文集,并结合其它相关文献,对乐钧的生平行实作比较具体的叙述,为知人论世提供史实上的依据。

  乐钧好友彭兆荪在《青芝山馆集·序》中叙述乐钧行实云:

  秀气孤禀,年甫弱冠,即以选拔贡生,举江西乡试,才名溢人口。嗣而之京师,游吴越,所至辄倾其胜流。家贫甚,奉母侨江淮间,江南诸大府虚左争延致,所居大都浩穰赫奕,日周旋于绮襦纨绔之中,而元淑狷狭孤洁,气岸严冷,矜慎片言,而凛取一介,视脂韦�L�菔拢�嫉之若仇。惟殚精毕虑于诗、古文词,务追古人不传之隐于高遐深�椤⒂腻淇踉吨�区,若愚公之移山,夸父之逐日,不瘁其力不止。

  从彭兆荪所述,可得乐钧生平之大概。乐钧十六岁时,其父去世。乐钧在给儿子诗《示少华二首》之一中说:"昔我成童时,汝祖捐馆舍。万事战身心,蹉跎忽老大。"[1]505父亲的去世自然对乐钧是沉重的打击,但"万事战身心",也砥砺了乐钧的成长。乐钧年少时颇具才华,"乾隆己酉(1789),学使翁方纲奇其才,拔取贡成均"[2]9.受到翁方纲的赏识,他成为拔贡。乾隆五十五年(1790),乐钧第一次离乡游幕,是时年二十四。其诗是依编年编次的,诗集卷二"庚戌(1790)"有诗《将之京师奉别族叔松岩先生》云:"十载孤贫身不死,先生于我犹父子……先生自乐林泉老,劝我远上长安道。"[1]425即交代了自己是因贫而前往京师游幕的。"入都,怡邸延为西席,雅相敬礼。"[2]9自从乾隆五十五年(1790)初夏至六十年(1795)初春,乐钧在京师先后客于翁方纲、怡亲王永琅府邸。在京师期间,乐钧与时为刑部郎中的胡克家相识。乾隆六十年(1795)暮春,乐钧南下扬州,入就两淮盐运使曾燠幕府。数月后,离开扬州归里。嘉庆元年(1796)五月,胡克家"迁广东惠潮嘉道",[3]招乐钧入幕。乐钧有诗《将之潮州别内子三首》(诗集卷六)述其事。经过一个多月的跋涉,乐钧于十月下旬抵达潮州,其诗《初至潮州,住监司使院西园池上,得诗四首》,其一云:"海国初冬似早秋,晓寒刚称薄棉裘。年时记在燕台住,十月金河冻不流。"[1]486幕游岭南期间,乐钧在多地纵游,在诗歌创作上进入了一个高峰,有组诗《韩江棹歌一百首》。他在岭南胡克家幕府前后四年,其间曾一度返乡数月。在嘉庆五年(1800)夏五月,乐钧离开胡克家幕府,返回故乡。其诗《岁暮往扬州留别胡果泉方伯用张文昌苏州江岸留别乐天韵》"重听严公骏马嘶"句下有小字注:"庚申(1800)五月,仆自潮州归临川,留别方伯诗有'何时旌节移江左,借看湖山买棹来'之句".[1]589数月后,他取道鄱阳湖、长江,再次入就两淮盐运使曾燠幕府。其组诗《江行杂时三十二首》即述其事,第三十二首云:"不惜江关路阻长,小寒时节到维扬。坡公生日应开宴,饱看梅花到蜀冈。"[1]525不过,因应江西乡试,乐钧在嘉庆六年(1801)一度离开曾燠幕府,返回江西约大半年。李元度《国朝先正事略》云:"初名宫谱,字元淑,号莲裳,临川人。嘉庆六年举人,着《青芝山馆诗文集》。"[4]在此年的秋闱中,乐钧举人中试。次年一月,他回到曾燠幕府。而这次回到曾燠幕府逗留时间不长,因应礼部试,而前往京师。在春闱失利三个月后,乐钧再次回到曾燠幕府。自嘉庆七年(1802)至嘉庆十二年(1807),乐钧除了三度返乡,两度入京应试外,基本上是在曾燠幕府中,一直到曾燠升湖南按察使而止。嘉庆十二年(1807)冬,乐钧举家迁居苏州,其诗《移家至吴门,借居杨仁山观察思永葑门别业,得诗五首》中有云,"浮家忽到五湖旁,暂借花溪旧草堂","远涉江湖累老亲,如今真作吴乡人",[1]595叙述全家居于苏州之事。约在是年,乐钧被两江总督铁保聘为扬州安定书院讲习。其《与铁制府笺》云:"何图虞山书币,忽贲吴门;特虚讲帷,以延末学。"[1]650《抚州府志》本传云"江南大吏耳其名,聘主扬州梅花书院讲席",[2]9即述此事。嘉庆十四年(1809),乐钧又一次赴京师应春闱之试,又再一次落第。次年夏秋之际,乐钧举家由苏州迁往扬州,从此以后,他在扬州定居,于授经课徒之外,与当地以及过往的名流交往,一直到嘉庆二十一年(1816)中秋病逝。[5]从二十四岁幕游北京开始,到五十岁时去世,乐钧大半生是在游幕中度过的,尽管是时断时续,但他的后半生除了在苏州有过约两年的休闲时光外,其馀岁月基本上是在游幕的奔波中。

  正如前举彭兆荪《青芝山馆集·序》中所云,乐钧平生致力于文学创作,因此,他诗、文、词兼善,而且在文坛上获得了很高的声誉。其着述,主要是《青芝山馆集》,此集含诗集二十二卷,文(均为骈体文)两卷,词三卷。此外,还有文言小说集《耳食录》。《耳食录》今有两个整理本,分别是时代文艺出版社1987年与齐鲁书社2004年刊行本。而其诗文集《青芝山馆集》,不曾有整理本问世。

  二、游幕与文学创作

  乐钧在文学创作上成就很高,诗、文、词兼善。张维屏说:"国朝诗人善言情者不少,以黄仲则、乐莲裳、郭频伽三家为最。"[6]这是就其诗歌而言的,他颇为推崇乐钧在诗歌创作上的成就。乐钧同时也是骈体文名家,"诸体之文,靡不奇丽",[1]634曾燠《国朝骈体正宗》入选其文达6篇之多,入选数量在此选中次于洪亮吉、袁枚、吴锡麒、胡天游、彭兆荪、孔广森、陈维崧、刘嗣绾之后,与邵齐焘、孙星衍等,足可见其骈文成就以及在清代骈文史上的地位。所以,乐钧被论者认为"诗文足以传世,珠光剑气,讵受尘埋?"[7]乐钧在文学上取得的成就,固然与个人的天分、学养有关,但丰富的游幕经历淬炼了其感受现实与表达感受的能力,使其在文学创作上更为杰出。通观乐钧的文学书写,即可发现其文学书写特点与游幕之关系。

  (一)重要作品均创作于游幕时

  如前所述,乐钧自二十四岁开始幕游。就诗歌而言,其二十四岁之前的诗作,全部收在诗集卷一之中,多为游仙、艳情、咏史、浪游即景之作。而自诗集卷二以至卷二十二,所收之诗,均为其二十四岁幕游之后的作品。这些诗歌除了少数为短暂返乡时所作外,其馀多为其游幕时所作。乐钧游幕时所作的重要诗歌作品有《杂兴十八首》《槛虎行》《笼鸟行》《和绿春词三十首》《�i草行》《潮州杂纪八首》《怪鸟》《韩江棹歌一百首》《岭南新乐府》《南海庙铜鼓》(卷九)、《鹤林寺杜鹃歌》《寒雁篇》《论诗九首和覃溪先生》《扬州灯市词十首》《再和绿春词三十首》等。就文而言,可以确定为其游幕期间所作的篇什,如《闻雁赋》《忆梅赋》《嘉莲赋》《游情赋》《贷园赋》《同胡果泉观察游罗浮华首台序》《金手山三李堂诗集序》《赏雨茅屋诗集序》《郭频伽邗上云苹续集序》《宗室辅国公思元主人诗集序》《宫保百菊溪制府平海投赠集后序》《江郑堂诗序》《香远楼赏雨序》《芳阴别业记》《韩江泛月记》《种榆仙馆记》《江宁清节堂记代》《与铁制府笺》《答王痴山先生书》《与谈观察书》《与刘醇甫书》《重修朝云墓碑》《胜国天潢小裔墓碑》《重修邯郸吕祖庙碑》《江都县学生汪君暨配邹孺人合葬墓志铭》《鲍贞女诔》《汪孝妇诔》《江苏官属公祭浙江提督壮烈伯李忠毅公文代》《书题襟帖后》等。根据统计,乐钧所作文共46篇,而可以确定为游幕期间所作有29篇,占其文章总数的63%以上。而其馀17篇,虽然大多不能确定写作时间,但其中的一半当为游幕期间所作。若合此一半之数,则乐钧游幕期间所作文章,占其文章总数的80%以上。就词而言,其词3卷,共165首(含组词),是以编年编次的。其中标乾隆庚戌(1790)之前创作的词23首,在其游幕之前;其馀的142首是在乾隆庚戌(1790)之后创作的,即游幕之后。虽然这142首词未必全是在游幕期间创作,但游幕期间创作出来的词作占大多数,这是无可怀疑的。乐钧的小说《耳食录》据其自序,正、续编分别成书于乾隆五十六年(1791)、五十九年(1794)。2由以上所述,可知乐钧的文学创作的主体完成于其游幕时期。

  (二)风物民情的纪事性抒写

  士人游幕,其文学书写,不外乎行役感慨、思亲怀乡与纪行述怀,当然也有对异乡山水风物的描写。游幕士人文学书写的这些主题取向,自然也为大半生游幕的乐钧所拥有。但是,相比较于一般游幕士人的文学书写,乐钧更多地将笔触投向幕游之地的风物民情,因而这使得他的文学书写与一般游幕士人的文学书写有别。乐钧平生幕游之地,主要是京师、江淮与岭南这三大地域。嘉庆元年(1796)秋冬之际,乐钧应时官广东惠潮嘉道的胡克家之邀,前往胡氏幕府供职,到嘉庆五年(1800)夏离开胡氏幕府归里,前后近四年。在这近四年的幕游期间里,乐钧创作了大量的诗文,这些作品,见于今《青芝山馆集》诗集卷六后半至卷十,文集中卷上的部分篇章,以及词集《断水词》卷一中的《南浦·章门南浦亭作,时往粤东,于此解缆》以下十首词。在这些作品中,乐钧刻画了大量的异于故乡江西的岭南风情民俗,如《潮州迎春词》:

  城外千人万人集,不知春自何门入。欲雨不雨天蒙蒙,东风过处花枝湿。儿童妇女争买花,手中各带春还家。少年喧笑逐春去,乱打春牛石如雨。[1]488

  抒写了潮州过春节期间的热闹场面,以及妇女儿童买花回家与少年石打春牛祈祷五谷丰登的迎春习俗。而《韩江棹歌一百首》,以大型组诗的形式,广泛地抒写了幕游地潮州的各种风情民俗。在此组诗前,乐钧撰有一序,云:

  ……逮朱竹��《鸳鸯湖棹歌百首》,自比《竹枝》《浪淘沙》之调,不专属鸳鸯湖,亦不专言舟楫,既博既丽,斯为盛矣!辄仿其体,着《韩江棹歌百首》,耳目所及,参以纪载,天时地理、民风物产,拉杂言之,蔓延九邑。巴渝之诮,极知不免。然陈诗太史、博物君子,采览及之,庶以见时平人乐、海滨丰庶之象。风之正变,旨之劝惩,亦或有取焉。至韩江操楫,类皆龙户,故托辞�D女,指事类情,体制则然,亦纪实也。[1]496-497

  交代作此大型组诗缘由,即仿朱彝尊《鸳鸯湖棹歌百首》而作;抒写内容,乃是"耳目所及,参以纪载,天时地理、民风物产,拉杂言之";而抒写方式,则是"托辞�D女,指事类情",藉�D女的口吻,娓娓道来。因此,对于自己创作的这一大型组诗,乐钧认为是属于"纪事".如其三:

  湘子浮桥铁索牵,桥南桥北�D娘船。宜春帖子雄黄纸,"长乐兴宁"小对联。

  广济桥,俗呼湘子桥,在城东,横跨韩江。�D舟丛泊,船尾各以红笺,书"长乐兴宁"四字。[1]497

  写�D户所居之地及其习俗。如其二十六:

  三利溪添水一篙,且郎且大共鱼�s。儿夫少小风波惯,却贩鱼盐上海漕。

  三利溪在郡城西,潮人称婿之兄曰"且大",婿弟曰"且郎".[1]498

  对潮州人普遍以渔业为生计的生活进行抒写。又如其五十一:

  君在羊城肯忆侬,寄侬番缎并洋钟。报君土物青铜锁,为锁情关一万重。

  潮州铜锁特精,世称潮锁。[1]499

  写来自西洋的番缎、洋钟为岭南的时尚物品,据此足可觇知这些物品在当时广东的流行程度。

  再如第七十九:

  船窗小几供泥孩,土地祠中接取来。莫保生男但生女,为侬承守旧妆台。

  妇女多往土地庙迎取土偶,以为怀孕之祥。�D家以生女为乐。[1]500

  写潮州�D家的"以生女为乐"的生育好尚,这一民情习俗显然与中原迥异。《韩江棹歌一百首》除最后一首"荷风蕉雨伴闲窗,戏拾蛮笺咏海邦。南国轩如问俗,棹歌声里是韩江"作组诗的归结而无小字注外,其馀99首均有字数不等的小字注。对于《韩江棹歌一百首》及其小字注,同时期的文学家王芑孙在《书乐莲裳韩江棹歌后》跋语中指出:"乐君莲裳游粤,因为《韩江棹歌》百篇,指事类情,赅引极博,于以达殷勤之心,而颂善丑之德,庶几固所谓微言相感者在焉。其自注,尤精审有法,足为一方职志。异时诗官采言,诵训诏俗,其将于是乎观之。"[8]揭示了其纪事性与其社会史料价值。乐钧对幕游地风物民情的书写,不限于岭南。当游幕扬州时,乐钧亦撰有《扬州灯市词十首》,抒写扬州灯节时的民情习俗。不过,由于沿海与内地的习俗差别,他在诗中呈现出扬州灯节时的民情习俗,不能像其抒写的岭南风物民情那样,给人以深刻的新奇之感。

  (三)强烈的现实关怀

  与一般游幕士人对社会现实保持一定距离不同,乐钧在幕游期间的文学书写灌注了强烈的现实关怀,他对挣扎在社会底层的普通民众的命运给予了较多的关注,并对社会中的黑暗、病态现实予以严厉谴责、抨击,表现了一个充满正义感的文人士大夫的良知。乐钧对现实的这种强烈关怀,在其组诗《岭南新乐府十章》中体现得最为集中。如该组诗之二《买凶》:

  杀人者购一人代为抵罪,名曰买凶,虽茹刑不肯吐实。

  富儿杀人走亡命,贫儿受赂顶名姓。甘心性命轻鸿毛,虽有于张讼难听。头颅卖却值几钱?价高不过三百缗。妻孥得此暂温饱,餐刀伏�@无冤言。东市云寒日色薄,临刑犹自念馀橐。北邙山下纸钱飞,何处青蚨贯朽索?富儿生益富,贫儿死终贫。贪夫殉财终杀身,钱能使鬼还通神。[1]506

  虽然乐钧在诗中将"贫儿"的抵罪而死称为"贪夫殉财",但他却揭露了当时社会中"钱能使鬼还通神"的黑暗现实,即富人杀了人可以买凶抵罪。而穷人"甘心性命轻鸿毛",虽然以自己的抵罪而死使"妻孥得此暂温饱",但结果仍然是"富儿生益富,贫儿死终贫".诗人对不公的社会现实进行了深刻的揭露与有力的批判,充满了深切的悲悯之情。该组诗之八《鸦片烟》:

  粤人�]法,多食鸦片烟。或曰媚药,或曰非也。久之,且断人道。食至数月,遂不可辍。每日皆有定候,名曰上瘾。必枯槁不寿矣。

  鸦片来自西洋船,浓于胶漆毒于鸩,一丸价值千铜钱。得钱不惜买鸦片,但云服之体轻健,彭祖秘术不足羡。床头一灯光荧荧,两人长枕同横陈,竹管制作卜字形。管穴中容烟一粒,一粒一人相递吸,吸烟人如虫蛰蛰。日日吸之时弗失,饭必甘肥饮�x汁。劳力劳心无不可,仿佛丹砂烧伏火。少年那待老见侵,面目枯黧形挛跛。虽有卢扁焉能医,囊橐已空身命危。昼长宵永卧败絮,鼻触烟香涎尚滴。呜呼!杀人之物人争惑,利重民贪禁不得。[1]507-508

  抒写了当时民众吸食鸦片的情景,以及吸食鸦片对国人的毒害情形。这大概是最早的揭露、指斥鸦片之害的诗作,与《韩江棹歌一百首》之三十三首"劝君莫食鸦片烟,劝君莫食暝菜鲜。暝菜令人眠不醒,鸦片令人醒不眠"[1]498互为表里。该组诗之十《摸鱼歌》:

  按《广东杂记》云:粤俗好歌,其歌之长调者,如唐人《连昌宫词》《琵琶行》等,至数百千言,以三弦合之,每空中弦以起止,盖太簇调也,名曰《摸鱼歌》。今广州所唱,皆盲词,老妪导盲女夜中沿街唱之,亦娼妓之属。

  珠江潮水无清波,盲女夜唱《摸鱼歌》。繁音促节那可听,鬻歌乃比雍门娥。苦无金篦刮眼膜,何曾对镜自梳掠?青春不嫁弄潮儿,身世生涯寄弦索。飞鸟已栖谯鼓鸣,手扶老妪肩背行。街长巷曲是何处?几家灯火门将扃。门外人呼盲女止,一歌再歌歌不已。三弦嘈切檀板急,市人拍手主人喜。可怜《摸鱼歌》,不诉心中悲,不是薄命辞。残花落溷弄馀姿,声声犹说长相思。[1]508

  抒写深夜中仍在长街曲巷卖唱的盲女,对其不幸的命运寄予了深深的同情。此外,《诗集》卷八《役夫》描写了在山路中"历艰绳屦断,负重毳褐穿。昼裹豆粥饱,夜假蒲鞯眠"的役夫,控诉了官吏与役长对他们进行的"就中十取五"的剥削。卷十三《麦熟叹》"悲哉翁媪不耐饥与寒,穷冬已入柳木棺",诗人由今年的麦熟,想到去年因灾荒饥寒而死的灾民;卷十四《秋涨行》抒写了秋日洪灾给老百姓带来严重的生命与财产的损失,"黎川一霎连皓旰,孔氏千家无孑遗。浮尸相逐去漫淼,暴物所过俱伤夷……"[1]546卷十五《观音土行》"丰年无钱人食苦,凶年无钱人食土。和糠作饼菜作羹,充肠不及官仓鼠",[1]552将灾荒年月里的百姓同官仓老鼠作对比,对统治者不恤民生的冷漠、冷血进行了无情的揭露与批判。在这些诗里,乐钧怀着一颗悲天悯人之心,抒写普通百姓经历的苦难、灾难,以及对统治者、剥削者的愤怒批判,表现出了对现实的强烈关怀。所以,袁行云认为乐钧之诗"悯念农家,情尤深挚".[9]1795乐钧在诗歌中的这些抒写,较之于那些流连光景、交际应酬之作,无疑更具社会意义。

  三、游幕对文学成就的影响

  如前所述,乐钧享年五十来岁,其后半生基本上是在游幕中度过的,其文学创作的主体也是在游幕中完成的,因此,其文学成就的取得以及独特的风格,与游幕是密切相关的。近代学者汪辟疆论及乐钧之诗时曾说:"余尝谓江右人诗有江左人气息者,惟兰雪与莲裳,亦以莲裳久客扬州曾宾谷幕中,与吴人习处既久,故�Z�J相通也。"[10]那么,游幕对乐钧的文学成就具有怎样的影响呢?

  (一)丰富阅历,拓展了表现现实的广度与深度

  如果乐钧不是因为家贫而游幕,而是困守家园,那么,他即使偶尔外出游历,其视野也是有限的,正如他在《答刘醇甫书》所言:"杜迹山樊,涂塞耳目。"[1]652接触不到深广的社会现实。由于自二十四岁时外出幕游,乐钧北至京师,南至岭南,在江淮之间居留最久,所涉地域是相当广阔的。因此,幕游期间的耳闻目睹,以及所接触到不同阶层的人物,极大地扩充了他对社会现实的认识。乐钧对社会现实的这种认识,通过文学书写呈现出来,这使得他的诗文在反映社会现实的广度与深度方面,远为拘守于乡曲者所不及。如他前往京师幕游途中写下的《麦秋谣》,叙写了"东邻新妇晨炊罢,腰镰来助阿婿忙"[1]428忙于收割的麦秋情景,自京师南还道中的《童女》诗写到灾荒年岁灾民"树肤剥削尽,搜及枯草根"[1]464的悲惨生活。而幕游岭南,道中作《�i草行》(诗集卷六),藉所逢一�i草老人之口,控诉了"僻壤偏灾官不知,统报收成十分蚤"颟顸昏聩的官府,以及当地百姓"亦无男女堪卖钱,只有乞食白头媪。西家稚子如饥鼠,东邻老父似冻鸟"的惨状;《渔子谣》(卷六)写渔民"罾中得鱼长几尺,网中泼泼鱼纵横"的打鱼生活,《壶卢阁》(卷六)一诗对"纵奸害良善"的官府予以谴责;而《潮州花灯词》《潮州杂纪》《韩江棹歌一百首》《岭南新乐府》等篇什,广泛地抒写了岭南地区的风物民情,以及底层人民的痛苦挣扎,对社会中的丑恶现象如买凶、造饷等予以严厉的抨击,而对不幸命运的普通百姓则是寄予了深切的同情。虽然这些作品在《青芝山馆集》中所占的比重不大,但其所表现的社会现实的广度与深度,是远逾同时代其他作家的。对于乐钧的这些作品,当代学者袁行云认为"指事类情,较为警辟",[9]1795指出了其涵具的特别的认识价值与美学价值。而且,从乐钧的这些作品中,不难体味到其心灵的善良与高贵,以及其敏锐的生活洞察力。

  (二)友朋相聚,切磋激发

  一般而言,幕府是一个具有各种才艺的人才聚集地。一些才学之士由于功名未遂,出于治生的需求,往往游幕四方,藉幕府作为自己的栖身之所。因此,进入幕府,即已意味着与才学之士相聚、往还,并成为朋友。而在幕府之外,还存在着众多的名流,这些为时所称的名流,也是各具才华的。游幕士人不可能将自己孤立起来,封闭在幕府之内,因而与幕府之外的名流自然免不了接触、交往。因此,一个士人游幕,进入到幕府中,就会形成自己的朋友圈。而友朋相聚,虽然是流连光景、交际应酬的时候居多,但谈文论艺、进行切磋也是其中很重要的内容。乐钧半生游幕,经历了多个幕府,因而结交的朋友颇为不少。他游幕京师期间,幕主有作为师长的翁方纲以及怡亲王永琅,所交之友有乐毓秀、吴嵩梁、周厚辕、罗聘、宋鸣珂、康亮均、舒梦兰、吴俊、李如筠、胡克家、饶敷善、熊方受、法式善等;幕游扬州,所交朋友在幕主曾燠之外,有谢振定、张铭、尤荫、王文治、王嵩高、胡森、陈燮、郭�业龋荒挥喂愣�,所交朋友有胡枢、何南钰、吴慈鹤等;再次幕游扬州,所交之友有蒋知节、詹肇堂、汪端光、金学莲、王芑孙、洪亮吉、方正澍、刘嗣绾、陆继辂、郭��、郭琦、吴锡麒、彭兆荪、沈培、顾广圻、钱坫、董士锡、姚椿等。上述这些人,基本上是乾嘉时期着名的文士或学者。同这些人交游,晤谈品题,进行切磋,不但能提升自己的艺文识力与水平,同时能激发创作热情。嘉庆九年(1804)秋冬之际,乐钧与友朋有多次联句,如其诗集卷十六《秋尽日休园小集联句二十四韵》《夜来红联句十六韵》《秋海棠联句二十四韵》等,这种两人或两人以上联句活动,其实就是一种彼此之间诗艺的切磋。同卷《冬窗杂诗和芙初四十四首》,是在刘嗣绾原诗的激发下创作出来的,诗前有小序,云:"顷见芙初此作,有触予心。于是感时寓兴,接近怀远,悱然蕴发,拉杂成咏。积累有日,不复诠次。"[1]570对此组诗的创作缘由交代得很清楚。在书函《与谈观察书》中,乐钧述及谈氏对自己艺文的褒奖:

  ……嗣幕下诸君来过邗上者,多称雅论,特许鄙文。以谓握珠抱璧,实嗣古之才;范水模山,有成章之斐。虽复宁朔盱衡,宣城藉齿,方之于今,何以远过?于是淫淫其汗,惴惴其心……自稔投瓢之具,惟供覆瓿之用。何图偶播爱口,遽渎神�?遂承光影之褒,不翅声闻之寿。[1]652

  谈观察对乐钧文章的褒奖,实际上是对其文章书写艺术的肯定性批评,这就具有切磋的性质了。而在《与姚椿书》中,乐钧述说自己"少失庭训,长而游惰,经籍束阁,尘�够�胸,徒以师友纵臾,胜流渐渍,遂乃操觚襞楮,饰陋缝疏……幸有如足下数君子志侔神合,��切无隙",[1]653-654认为自己在艺文上能取得成功,是由于"师友纵臾,胜流渐渍"以及朋友之间"��切无隙"的结果。书函中所说的"数君子",指的是姚椿与彭兆荪、郭��、王芑孙、金学莲等人,他们均是幕游之士;"胜流"与"师友",很大的一部分系指包括翁方纲在内以及在幕游期间所结交的朋友。也就是说,乐钧在艺文上的进步,创作活动的展开,以及文学成就的取得,与游幕期间所结交的友朋切磋、激发是分不开的。乐钧在此所述的自己的艺文成长经历与幕游的这种密切关系,对游幕士人的文学书写而言,无疑具有典型的意义。

  综上所述,可知乐钧的后半生基本上是幕游在外,只是由于省亲或参加乡试,才间或返乡。就诗而言,他幕游之前的诗歌在整部诗集中仅占一卷之多,而其馀的二十一卷诗作,基本上是在幕游期间书写的。其词与文,情形与其诗类似。近代学者汪辟疆认为:"莲裳诗于绮密��`之间,有简质清刚之气,在当时作者刘芙裳、吴兰雪、郭频迦、孙子箫之间,植体为高,但不及黄仲则耳。"[10]然而,游幕赋予了乐钧诗歌深厚的社会内容,使其诗歌同那些流连光景的诗作比较起来,更具有现实意义。因此,在这一意义上,我们认为乐钧在清代诗歌史上的地位应该在黄景仁之上,而不是像汪辟疆所说的"不及黄仲则",因为乐钧在诗中不仅抒写了个人的哀愁伤痛,而且还将笔触指向了民生疾苦,而这,正是其迈越流俗之处,应该在清代诗歌史上大书特书一笔。
  参考文献
  [1] 乐钧。青芝山馆集[M]//《续修四库全书》编委会。续修四库全书:1490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
  [2] 许应,谢煌。抚州府志:卷六十[M].清刻本。临川:抚州府署,1876 (光绪二年)。
  [3] 国史馆。清史列传[M].王钟翰,点校。北京:中华书局,1987:2586.
  [4] 李元度。国朝先正事略:卷四十二[M].刻本。湖南平江:循陔草堂,1866 (同治五年):18.
  [5] 李金松。乐钧卒年辨[J].书品。2014(2):102-105.
  [6] 张维屏。国朝诗人徵略[M]//《续修四库全书》编委会。续修四库全书:1712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669.
  [7]钱仲联。清诗纪事[M].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89:8329.
  [8] 王芑孙。渊雅堂全集·惕甫未定稿[M]//《续修四库全书》编委会。续修四库全书:1481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241.
  [9]袁行云。清人诗集叙录[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1994.
  [10]汪辟疆。题乐元淑青芝山馆集[C]//张亚权。汪辟疆诗学论集。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11:403.

如果您有论文代写需求,可以通过下面的方式联系我们
点击联系客服

提交代写需求

如果您有论文代写需求,可以通过下面的方式联系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