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来临:你无处逃遁---解读村上春树的《天黑以后》

发布时间:2011-09-01 22:39:10
  摘要:村上春树的中篇小说《天黑以后》,通过描写作品人物在沉睡不醒与拒绝睡眠中挣扎的存在状态,呈现了作为个体的人无处逃遁的人生困境。人们之所以无法“逃避”,是因为人的“记忆”无所不在。记忆与现实的冲突,是人类深刻的内心冲突。村上春树描写的不是人的病态心理,而是现实生活中的当代问题:你可以逃避现实,你却无法逃脱内心的困窘和纠结。因而,黑夜来临,你无处逃遁,唯有面对。
  
  关键词:天黑以后;逃避;记忆;无处遁形
  
  《天黑以后》是村上春树第一部完全以第三人称写就的中篇小说,是他纪念自己写作25周年的纪念作,被视为他“迈向新小说的标志性杰作”,也是他“关于孤独的经典之作”[1].目前已有两个中译本,一个是林少华的2005年版,一个是施小炜的2012年版,本文以林少华版为评价依据。
  
  小说家马尔克斯说:“每一部好小说都是一个关于世界的谜。”[2]关于《天黑以后》的主题,译者林少华认为是探寻与社会上通行的善恶等基准和规范所不同的“恶”的表现和形态,作品中的白川式的恶和“无面人”的恶已不再是常规形态、传统形态的恶,不再是“绝对恶”,而是属于超出善恶标准的、甚至超出了恶的恶,因而有可能是现代社会中更带有普通性的、更可怕的恶。也有人认为每一个人都有不能诉诸语言的秘密、不能互相谈论的秘密,其主题是感怀人与人不能互相谈论秘密的悲哀。还有人认为小说讲的是少女玛丽在一个夜晚获得再生的故事。[3]这些解读增强了我对这部作品的多角度理解和解读兴趣。在整部作品中,我最感兴趣的是玛丽的姐姐---浅井爱丽的存在状态,尽管她几乎没有说话,几乎一直处于沉睡之中,但作品几乎一大半的篇幅都在直接或间接地描写这个美丽的少女。
  
  关注浅井爱丽独特的存在状态,我以为这部作品呈现了每一个个体的人---无处逃遁的人生困境。
  
  一、逃避:睡眠与拒绝睡眠
  
  在爱丽沉睡的日日夜夜,因为不明白姐姐为什么突然沉睡不醒,玛丽“无法忍受和无缘无故昏昏沉睡长达两个月之久的姐姐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4]138,天黑以后,她躲在饮食店里独自阅读、吸烟、喝咖啡来消磨时间,“只是想一个人待在不是自己家的什么地方,待到天亮”[4]47.玛丽对这个世界是保持警觉的。她怀揣秘密,原本只想逃避,并不想与人倾诉,也不想试图解开这个秘密,所以,最初,无论是面对暗恋她的音乐青年高桥还是面对热心仗义的旅馆经理薰,她都守口如瓶。但是,偶然与一个化名蟋蟀的清洁工交谈,却让她说出了这个秘密。
  
  蟋蟀原本是朝九晚五的公司普通职员,因“很小很小”的一件事,为了躲避某种“很可怕”的威胁和伤害,不得不“扔掉了工作,扔掉了父母”[4]134,隐姓埋名在日本各地的情爱旅馆打工。这些秘密她从来没对人说起过,却在不知不觉中对害怕回家睡觉的玛丽谈起。不过,能让玛丽与蟋蟀交换秘密的不是蟋蟀的身世之谜,而是蟋蟀的这样一句话:“干完活钻进被窝时我总这么想:但愿睡了别醒,就让我这样一直睡下去,那样就可以什么都不用考虑了。”[4]135这番话触动了玛丽的心机,使玛丽醍醐灌顶般突然理解了沉睡不醒的姐姐,竟然主动谈起了姐姐的故事。与蟋蟀交谈后,她“察觉出自己产生了一种久违的平和心情”,于是“深深缩进椅子,闭起眼睛,就势沉入睡眠之中。时间虽短,但睡得很深---这正是她长时间寻求的”.[4]145
  
  玛丽在逃避,蟋蟀在逃避,爱丽在逃避,天黑以后,还有一个在逃避的人,一个名叫白川的公司普通职员。白川是个“身高、体形和发型都极为普通,在大街上走碰头也几乎留不下印象”的“普通的家伙”[4]60.他的逃避是双重的,一方面,这样一个“衣着整洁利落”“品位亦不俗”“长相给人以知性的印象,发育也似乎不坏”的人,“看不出是在情爱旅馆里嫖中国妓女之人,更不像野蛮殴打对方剥光衣服拿走那一类型”[4]69,但却那样做了。为了躲避惩罚,他“巧妙地”摆脱了犯罪证据,成功逃避。这是典型的高学历、高智商犯罪。另一方面,他的“身体在诉说实实在在的疲劳,无奈脑袋里有东西不让他睡,有什么堵着不动,而他又无法躲开”[4]148,但他要逃避的东西却轻易逃避不了,以至这种情况周而复始,正如他的妻子抱怨的“一个月前你也说过一模一样的话”[4]72.
  
  如果说蟋蟀和玛丽的逃避,以及白川的第一种逃避,所要逃避的东西都是明确的、现实的,那么,爱丽和白川的第二种逃避则似乎是隐秘的或隐喻的。在描述了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白川对妓女的恶行后,作者强调他“不能不那样做”[4]69.他为什么不能不那样做,是像薰和蟋蟀分析的那样:因为忙完了一天的工作还要加班,在中间的间歇“喝一杯来了情绪,迫不及待地想要女人”[4]61,付了钱却没能得到满足,恼羞成怒,才打人、抢钱、剥走衣服,并认为这样做是理所应当的,所以才说“不能不那样做”;还是因为从事电脑软件方面的工作,常常独自一人加班到深夜,是“精神压力大”的恶性发泄?但这个精神压力真的是来自工作吗?答案是否定的。虽然一个人独自在公司加班,“但他本人对此并未感到有什么孤寂,莫如说周围无人更值得庆幸。注意力不受干扰,可以听着音乐工作。他绝不讨厌工作。只要专心工作,至少工作时间里可以不必面对现实性琐事。”[4]69也就是说,他的压力并不来自工作,他反而以工作为借口逃避“现实性琐事”.那么这些琐事又是什么呢?是妻子说的“想一起吃饭,一个时间睡觉”的周而复始的普通家庭生活吗?在另一部短篇小说《眠》中,村上春树通过讲述一位1天不曾合眼的普通家庭女性的故事,对此给出了肯定的答案:这种看似平安无事、无懈可击的家庭生活,实则因为夫妻双方缺乏有效的心灵沟通,早已暗藏危机。[5]
  
  当白川的妻子在电话中要求他回家时顺路买一包高梨低脂肪牛奶时,他用十分愉悦的口气说:“好的,手到擒来。高梨低脂肪一包。”[4]72下班后,他来到超市,径直走向牛奶柜、拿起高梨低脂肪牛奶袋、确认保鲜期,一丝不苟地完成了妻子委托的任务。在回家的路上,坐在出租车里不想和司机闲聊,却又睡不着,他只好假寐,“闭目合眼,力图考虑不触动神经的事---日常的事、无深刻含义的事,或者纯属观念性的事。然而一件也无从想起。”[4]119回到家里,他依然睡不着,“夜已临近结束,但对他来说夜似乎很难结束”[4]148,只能强迫自己在家人起来之前睡上一觉。显然,在他的意识或潜意识中,日常家庭生活琐事是没有意义的,不值得花费心思的,甚至是不在其视野和记忆范围内的。他完成妻子交代的任务,看似愉快认真,其实只是他习惯于认真完成工作任务的惯性延续。
  
  与白川为逃避“现实性琐事”而不愿睡觉不同,爱丽的逃避是沉睡不醒。作品写她在睡与醒之间的纠结:“她的意识拒绝觉醒,排除那里存在的现实世界,而希求在充满谜团的温柔的黑暗中无限期地睡下去。与此同时,她的身体功能则寻求明确的觉醒,希求新的自然的光亮。这两股力量在她体内相持不下。”[4]94当她终于醒来后,发现自己“独自一人被封闭在与世隔绝的办公楼的空房间”[4]97时,她却惊恐地发现,在这样一个无法与外界交际交流的世界里,“自己变得什么也不是,彻底沦为仅仅为外部事物的通过提供方便的存在。一阵让全身起鸡皮疙瘩的汹涌的孤立感朝她袭来。她大声喊叫。我不想变成那样子!”[4]98曾想用沉睡不醒从现实世界逃离到这个只有自己的梦想世界的浅井爱丽又想逃回去了,而她选择的逃离方式,依然是“深深沉入睡眠”.当她再次在睡眠中返回生存世界后,依然“端卧于床的正中”酣睡,却“已无丝毫迷惘”[4]149.爱丽在睡与醒之间苦苦挣扎,想要逃避却无处逃遁,但通过这个过程,她找回了迷失的自己,找到了内心的平静。
  
  有的人想睡,有的人怕睡。蟋蟀和爱丽的睡与白川和玛丽的不睡,都成为人们逃避生活的“行为艺术”.被白川抢劫后又丢弃的妓女手机中反复发出的警告:“你逃不掉,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掉”[4]166则一语成谶。
  
  二、记忆:不思量自难忘
  
  在小说《天黑以后》中,与“逃避”密切相关的一个关键词是“记忆”.人们之所以无法“逃避”,是因为人的“记忆”无所不在,正所谓“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不思量自难忘”.蟋蟀想要“睡了别醒”,“一直睡下去,那样就可以什么都不用考虑了”,但她能摆脱被人追杀的现实纠缠,却摆脱不了恶梦的记忆:“还做梦,同样的梦,梦见有人一个劲儿追赶自己……醒着时被追,睡梦中也被追,总是提着一颗心。”[4]135白川貌似巧妙地摆脱了被复仇的险境,却摆脱不了在暴打妓女时伤到右手的身体疼痛的记忆:在办公室里整理抢劫来的妓女衣物时,作者一方面描写他似乎有些茫然不解的神情,说明他是一时失去控制---所谓“激情犯罪”,并不十分清楚自己做了什么,另一方面又明确无误地告诉读者“他当然整个记得自己在‘阿尔法城’房间里的所作所为。即使想忘,右手的疼痛也会使他想起”[4]115;坐在出租车里假寐的他,“大脑一片空白,惟觉右手闷痛。这闷痛随着心跳阵阵作疼,如海啸响在耳畔”[4]119;回到家里,“他在桌上几次缓缓地张开和握起右手,那上面有的不是一般的疼痛,而是包含记忆的疼痛”[4]148.人的记忆,如被白川丢弃的手机发出的警告,如影随形:“也许你以为干得巧妙”,“可你逃不掉,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掉”[4]166.
  
  或许如蟋蟀所言:“人这东西怕是以记忆为燃料活着的”[4]144,但记忆并不一定总是真切的。玛丽对于姐姐爱丽的记忆是双重的。一方面,在她的记忆中爱丽一直都是个完美少女:容貌出众,是个“漂亮得百里挑一,引人注目”的白雪公主;受到良好教育,“上的是有钱人家女孩才上的教会系统私立大学”;事业有成,初中起就成为一家少女杂志的模特,偶尔上电视演节目,“忙得一塌糊涂”;情场得意,“一向不缺男朋友”.她无法理解这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姐姐,究竟想逃避什么而陷入沉睡。另一方面,玛丽记忆中的姐姐,可以说是一身的公主病:为了精致的妆容和凸显身材的泳衣而不肯下水游泳;因为迷恋药物、算卦和减肥,像吃花生米一样一粒一粒地吃药;是忙于事业并被各种赞美环绕,让卑微的自己无法靠近,没有“挤进去的空隙”的可望不可即的姐姐;虽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明星,但是习惯了以自我为中心去说话而没有学会倾听,是与周围的人之间无法进行有效沟通的姐姐。在姐姐耀眼的光环下长大,玛丽感觉“姐姐是敏感的白雪公主,我是壮壮实实的放山羊的姑娘”[4]101,她被自卑感笼罩,习惯被人忽略,不愿主动与人交谈,并与姐姐渐行渐远。但与蟋蟀和高桥断断续续的交谈,让她逐渐意识到自己记忆中的姐姐是外在的、表面的,自己并不了解外表光鲜亮丽的姐姐内心真实的世界。
  
  玛丽向蟋蟀介绍爱丽的情况说:“食物摆在桌上也会减少,厕所也好像去,偶尔也淋浴,也换衣服。”但谁也没见过她起来,“听不见呼吸声,一动不动,差不多死了似的。大声叫也好摇也好她都不醒”[4]137,医学检查也没发现什么异常。蟋蟀听了玛丽的叙述后,安慰她说:“你姐姐心里怕是压着很大的问题,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无论如何也解决不了的问题,所以索性钻进被窝睡个昏天黑地,想暂且逃离这个活生生的世界。那种心情我也不是不理解,或者不如说感同身受。”[4]138但当蟋蟀试图与玛丽分析爱丽的压力和问题来自哪里时,玛丽却尴尬地发现,对姐姐,虽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自己却并不了解:“不晓得她每天过怎样的生活、想怎样的心思、和怎样的人交往,甚至有没有烦恼都不晓得。”[4]138其实,爱丽究竟要寻求什么或逃避什么,恐怕她本人也不十分清楚,以致关心她、想要帮助她的人也觉得“尽管她就在眼前,却又相距好几公里”[4]107,相互难以抵达对方的意识。
  
  同一个夜晚,与高桥断断续续的交谈,让玛丽颇为意外:她记忆中高不可攀的姐姐,虽不缺少环绕身旁的男朋友,但没有可以推心置腹的女友,期待能和妹妹“更要好些”,却苦恼于不知道如何才能做到。玛丽一直认为想要穿越围绕在姐姐身边的人亲近姐姐,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没想到姐姐也有同样的期待。更令她几乎不敢相信的是:姐姐一直羡慕妹妹可以明确地说“NO”、“能够以自己的步调稳稳地行事”、“能准确描绘”自己的愿望,面对妹妹的真实率性而自卑于自己在众星捧月中失去了自我。听着高桥转述姐姐的话语,玛丽的记忆恍惚了:“那么渺小,几乎什么力量也没有”的自己,“知识不够用,头脑也没有什么了不得。长相不漂亮”的自己,一向“没什么人拿我当一回事”的自己,甚至小学三年级就自卑到产生厌学情绪的自己,“到底哪里值得爱丽羡慕呢”[4]110-111?她从不知道,也没有想到:因为要“努力当好白雪公主”、被人“交口称赞”,姐姐是不能随心所欲的。
  
  高桥说出自己的揣测:“你的姐姐在另一家类似‘阿尔法城’那样的地方---哪里不知道---遭受什么人的无意义的暴力,发出无言的呻吟,流着看不见的鲜血”,“她独自怀有各种各样的烦恼,无法顺利前行,需要帮助,而且正以折磨自己的方式表达那种心情---”[4]112.听到这里,玛丽无法再逃避,她坦白相告:“爱丽现在睡着”,“睡得很深很深”.最终,玛丽深藏心底的记忆终于被激活、复苏,回想起自己上幼儿园时,因为突发地震,与姐姐一起被关在黑暗的电梯里,在一团漆黑中被姐姐紧紧抱住:
  
  ……那可不是一般抱法,她紧紧用力,一刻也没放松,就好像两人的身体融成了一个。感觉上似乎一旦分开,我们就再也不会在这个世界上相遇了。[3]160
  
  开启被尘封的记忆,让玛丽解开了长夜难眠的心结,主动回到姐姐身边,拥抱沉睡的姐姐,一同进入甜美的梦乡。是的,一味逃避是无法真正解决问题的,正视问题才有可能化解心魔。而看似毫无缘由的沉睡不醒与拒绝睡眠,其潜意识中的问题更需认真对待。
  
  记忆与现实的冲突,是人类深刻的内心冲突,恰如高桥所言:“在它面前,所有人都失去名字、丢掉面孔。我们无不化为单纯的符号,化为无谓的番号。”高桥这里所谓让人人失去自我的“它”,指的是“哪怕逃去天涯海角也逃不出”的法律审判之外的人类心灵的自我审判---“任何人都无法把它杀死,因为它太强有力了,住的地方太深了,甚至心脏在哪都无从得知。”[4]82-83没有所谓毫无缘由的问题,只有人刻意逃避的潜意识。
  
  三、天黑以后:你无处遁形
  
  可以说,虽然活跃在前台的是玛丽,但其实《天黑以后》是围绕神秘的爱丽展开的。因为她的沉睡,玛丽不愿回家,在饮食店偶遇姐姐的同学高桥并最终相互产生情愫。通过高桥,玛丽认识了旅店的经理薰和店员蟋蟀,知道了白川对妓女的恶行。冥冥之中,白川与爱丽之间保持着某种神秘的联系。“圆满完成别人交给的任务、满足周围的人,似乎从小就成了她的工作。”[4]110在这一点上,爱丽与白川产生了交集---他们都是所谓“工作狂”---在享受工作的过程中,失去了享受生活的能力、与他人正常交际交流的能力。甚至囚禁爱丽的睡房也“同白川深夜工作的办公室”极为相似,“或者是同一空间也未可知”,连她俯身捡起的铅笔也和白川的相同,标注着同样的名称veritech[4]96.正因如此,他们都成了在工作中失去“个性”的符号,迷失了生活的意义,连“自己即是自己”这一点也变得不确定起来。
  
  沉睡的爱丽与拒绝睡觉的白川一样,逃避现实生活,不愿正视现实去解决问题,似乎呈现出一种现代心理疾病:回避型人格。所谓回避型人格又叫逃避型人格,其最大特点是行为退缩、心理自卑。但从现代心理学的角度看,像白川那样渴望一种有意义的孤独与爱丽那样暂时的回避人世,并非一种病态,而是一种源于自我保护的症状。村上春树非常形象地把这种人际交往的状态描述为“隔着透明的海绵地层”:即便是与身边最亲近的人,如白川与妻子、爱丽与妹妹,你可以看得见他(她),你却无法实际触摸到他(她);他们之间绝不坚硬,如白川对妻子喋喋不休的问题一一耐心应答、长大以后的爱丽和玛丽姐妹之间一次架也没吵过,但你却无法抵达他(她)的内心世界。在这种状态下,即便在众声喧哗中,他们也保持着与他人的隔阂,不能融入其中。
  
  尽管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却总是各忙各的,缺乏心灵的沟通,这不正是当代世界繁忙的都市生活中,许多人所忧虑的人与人交往的困境吗?村上春树描写的不是人的病态心理,而是现实生活中的当代问题:你可以逃避现实,你却无法逃脱内心的困窘和纠结。一如黑夜可以让你在睡眠中遁形,带你进入你梦想的世界,但你的内心可能拒绝身体的睡眠,让自己无所遁形;一如黑夜带你进入你梦想的与世隔绝的世界,但一旦进去你才发现:这并不真的是你想要的生活。
  
  人是有记忆的动物,是需要精神生活的物种,如蟋蟀所言:“正因为能随时随地一小件一小件掏出各种各样的记忆---重要的也好无谓的也好---我才得以凑合着继续活下去,哪怕继续的是这种噩梦般的生活。即使以为不行了坚持不住了,也还是从中熬了过来。”[4]144在蟋蟀看来,似乎人的记忆有重要不重要之分,没有好坏之别,无论哪一种,都可能成为激励人前行的“宝贵的燃料”.小说写出了人类所面临的普遍的人生困境。或许每个人所受到的困扰不同,每个人想要逃避的东西不一样,每个人逃避的姿势也不尽相同,但每个人被“无法预见”的如黑夜般的“深渊”吞入吐出,无处逃避、无法主宰的困境相同,每个人潜意识里内心的挣扎和纠结也相同,因此村上春树所谓“天黑以后”,既是写实也是隐喻。作者写道:“早晨的临近已经可以作为气息感觉到,夜色最深的部分已然逝去。但果真是这样的吗?”在作者看来:“在深夜至天空泛白的时间里,那个场所在某处悄然打开黑暗的入口。那是我们的原理全然无能为力的场所。谁也无法预见那个深渊在何时何地把人吞入,又何时何地吐出。”[4]149
  
  正因如此,在爱丽沉睡的空间中,那个带着透明面具注视着她、观察着她,甚至囚禁她的无面男人,是每一个没有能力深入到他人的内心世界去观照他人的旁观者,是每一个面对他人苦痛无能为力只能袖手旁观的过路人,是每一个无法洞察自己、理解自己、表达自己,有意无意封闭自己,把自己与他人隔绝开的---我们自己。解读《天黑以后》,让我随同村上春树笔下的两位女主人公一起获得内心的平静和力量:黑夜来临,你无处逃遁,唯有面对。
  
  参考文献:
  
  [1][日本]村上春树着,施小炜译。天黑以后[M].南海出版公司,2012.
  [2][哥伦比亚]马尔克斯。影响和写作---中国社会科学网。
  [3]参看林少华。“天黑以后”的善与恶(译序)。见村上春树着,林少华译。天黑以后[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5.
  [4][日本]村上春树着,林少华译。天黑以后[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5.
  [5][日本]村上春树着,施小炜译。眠。南海出版公司,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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