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理风骚一例收---论理学对吕本中及其诗歌的影响

发布时间:2014-12-16 19:49:18
  摘要:吕本中�F铸洛、蜀两派而兼收并蓄,专心于为己之学,师法颜子,从事于“静里功夫”.与此相应,他提出“忍穷有味知诗进”这一重要的诗学命题,用诗歌的形式来记录自己箪瓢陋巷的生活体验和“静中真趣”,将学道有得的仁者气象用审美的方式加以表现。这些都为曾几、杨万里等人继承并发扬,对宋诗史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关键词:吕本中;理学;诗歌
  
  吕本中(1084~1145),字居仁,世称东莱先生,因其历官中书舍人,而中书舍人在唐开元时曾改称紫微舍人,所以又称吕紫微。后世一般都将他看作诗人,但是全祖望指出:“顾世以其喜言诗也,而遂欲以《江西图》派掩之,不知先生所造甚高”;[1]卷三十六,1241“中兴而后,学道诸公多率于诗,吕居仁、曾吉甫、刘彦冲其卓然者。”[1]卷五十九,1945认为他首先是造诣甚高的理学①家,其次才是诗人。对此,笔者不禁生疑:第一,吕本中的理学人生在其诗歌世界留下了怎样的映像?第二,他的理学修养对于其诗歌创作究竟有怎样的影响?在两宋之际的诗坛,吕本中因其在创作和理论两方面都取得了其他人难以企及的成就,而成为学界关注的重点。但是,研究者往往着眼于《江西诗社宗派图》以及他的“活法”理论,而对于以上问题,限于本人所见,却未有文章加以讨论。在阅读有关文献的基础上,本文将吕本中的诗歌置于政局与学术的背景下进行观察,尝试对这两个问题作出解释。
  
  一、“师颜子”与“静工夫”
  
  林之奇是吕本中的门人,他去世后,吕祖谦作《祭林宗丞文》,其中有云:
  
  昔我伯祖西垣公躬受中原文献之传,载而之南,裴回顾瞻,未得所付。�u岭入闽,而先生与二李伯仲实来,一见意合,遂定师生之分。于是嵩洛关辅诸儒之源流靡不讲,庆历元佑群叟之本末靡不咨。以广大为心,而陋专门之暖姝,以践履为实,而刊繁茂之枝叶。致严乎辞受出处而欲其明白无玷,致察乎邪正是非而欲其毫发不差。[2]卷五八九九,册262,128-129
  
  此文中“伯祖西垣公”指吕本中,因其曾任中书舍人,而中书省又称“西垣”故也。吕祖谦认为,吕本中能以“广大为心”,破除门派成见,所以能出入蜀、洛而无此疆彼界之限;而称许他“以践履为实”,则凸显了吕本中道学家的本色。
  
  北宋的新旧党争发展到后期变成了毫无理性的意气之争。徽宗初元,虽有短暂的建中靖国之政,但不久新党就对旧党实行了更加严厉的禁锢政策,定“元佑党籍”,立“元佑奸党碑”,颁之天下。不仅如此,甚至株连无辜,崇宁二年三月乙酉,诏:“应元佑及元符之末党人亲子弟,不论有官无官,并令在外居住,不得擅到阙下。”[3]卷二十一,737十二月己未,诏:“元佑系籍人子并亲兄弟,若因功赏,各该酬奖改官,循移知令,只于阶下官上循移,仍不得实任知令差遣。”[3]卷二十二,781对于元佑学术,执政的新党也加以禁绝。崇宁二年十一月庚辰,朝廷下诏书:“以元佑学术政事聚徒传授者,委监司举察,必罚无赦。”[4]面对严酷的党禁,坚持元佑党人的立场,“致严乎辞受出处而欲其明白无玷,致察乎邪正是非而欲其毫发不差”,这是遭受迫害的理学家们最切身的践履。吕本中自言:“乃知风雨昼窈冥,我亦不废晨鸡鸣。”[5]《诗经·郑风·鸡鸣》有句云:“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汉儒解曰:“乱世则思君子不改其度焉。”吕氏用此典故,意在表明自己坚定不移的“元佑党家”立场。不仅如此,他还勉励友人:“未用反身藏白黑,更须着眼辨青红”(《得李去言诗次韵答之》),“君能但拙直,亦莫忘黑白”(《赠孙广伯》)。但是,要于立身方面做到“明白无玷”“毫发不差”,在当时往往要付出沉重的代价。“一饭或未饱,逢人足嫌怨。穷于投林猿,窘若巢幕燕”(《新霜行》)。这是吕本中在困境中发出的深沉悲叹。尽管如此,他却“宁为首阳饿,不作嬖奚获”(《奉送子之还京师》),“非无车马心,未忍求捷径”(《大雪不出寄阳翟宁陵》),惟义是从,固穷守节。
  
  吕本中尝言:“立节非一朝一夕所能为,盖在平日之所养也。”[6]他“平日学问,以穷理尽性为本”[1]卷三十六,1242,其修养目标在《精卫诗》中说得很明白:“我昔读书,惟圣之求。竭力从之,以春及秋。”读书意在求为圣人,其修养方式就是躬行圣人所言,这就是宋人常说的“内圣之道”“为己之学”.程颐说:“人皆可以至圣人,而君子之学必至于圣人而后已。……学也者,使人求于内也。不求于内而求于外,非圣人之学也。”[7]318-319内圣和外王本是宋代士大夫之学的两翼,但是“外王”需要君主的支持才能实现,而徽宗施行的党锢政策,令很多士大夫失去了“得君行道”的可能。因此,聚焦于“求于内”的“为己之学”是当时士大夫阶层,尤其是旧党人士普遍关心的问题。吕本中自言“为己工夫今粗晓”(《将去福州》),他的“为己功夫”首先表现在他“平生师颜子”(《以一缣寄范四弟》)。二程早年就在周敦颐的指导下思考“孔颜乐处”,程颐着有《颜子所好何学论》,程颢亦告诫后学:“学者当学颜子,入圣人为近,有用力处。”[7]19吕本中在其《紫微杂说》中,对二程以先生称之,而于苏、黄则称之以字,其学术祈向不言而喻。吕本中用诗歌描述了颜子之乐:“颜子在陋巷,肯忧家屡空。朝从圣师游,暮归无近功。忽然若有合,此乐固无穷”(《王傅岩起乐斋》)。颜子志于道而不忧贫,超越物欲的羁绊,他的乐是与道合一之后的精神的和乐。吕本中自言:“不入乐天欢会,不随渊明酒徒。看取箪瓢陋巷,十分昼夜工夫”(《即事六言七首》其三)。他不愿像白居易和陶渊明那样以诗酒作为生命的慰藉,而是要像颜子那样尽“为己功夫”,成就圣贤事业。因此,“箪瓢陋巷”就不再是亟欲逃避的困境,反而成了治心养性的乐土。程颐说:“大凡学者,学处患难贫贱。”[7]430吕本中所处的患难贫贱,在其诗中有所表现:“糠豆犹悭不到盘,小儿寒至尚衣单”(《韩城纪事五首》其二),“贷米供晨炊,尚欠数束薪”(《病中》)。但他丝毫没有戚戚之感,相反却是“闭户忍穷心自乐,箪食瓢饮殊不恶”(《送晁公庆西归》),甚至还勉励朋友“箪瓢陋巷君不厌,读书万卷能忘饥。上参羲皇下秦汉,采取英华几脱腕。是非荣辱姑置之,忽若乘船到彼岸”(《周仲固尚论斋》),在极其俭朴的生活中,安心读圣贤之书,含英咀华,在不知不觉中脱胎换骨,超凡入圣。
  
  吕本中“为己之学”的第二个表现是“静里工夫”.程颢指点后学,教其静坐,程颐亦“每见人静坐,便叹其善学”[7]432.吕本中写了好些以《夜坐》《夜坐有怀》《夜坐有感》为题的诗歌,诗中“坚坐”“清坐”“闲坐”“默坐”等词语更是俯拾皆是。在《岁晚作》中,他写道:“南山雪云千丈高,北山晚田无寸毫。富儿巨家饱欲死,笑我陋巷长蓬蒿。道人坐稳忘作劳,百念解纵如垂�病�”在陋巷中息心凝神以体道明理,这和其他理学家别无二致。但是他并不仅仅只是通过静坐体会“喜怒哀乐未发”的气象以悟道明理。吕本中毕竟是诗人,他常常“�然一蒲团,坚坐觅诗对”(《雨后月夜怀沈宗师承务》)。而且,他在静坐中所体悟的道理也包括作诗为文之理。在《别后寄舍弟三十韵》这首诗中,他写道:“重回召伯埭,虚住广陵城。破屋仍坚坐,残莺只强鸣。”“仍”字表明“坚坐”已是他的生活常态。接下来的诗句为很多学者所关注:“惟昔交朋聚,相期文字盟。笔头传活法,胸次即圆成。孔剑犹霄炼,隋珠有夜明。英华仰前辈,廓落到诸卿。敢计千金重,尝叨一字荣。因观剑器舞,复悟担夫争。物固藏妙理,世谁能独亨。”可以断言,他所体悟出的“妙理”,就是静坐时获得的。“因观剑器舞,复悟担夫争”,“活法妙理”需要时时留意、处处用心,然后不期而遇,豁然达道。吕本中又具体论之曰:“天下万物一理,苟致力于一事,必得之理,无不通也。张长史见公主担夫争道,及公孙氏舞剑,遂悟草书法,盖心存于此,遇事则得之,以此知天下之理本一也。”[8]10最后得出的“天下之理本一”这个结论,大概也是他能不为二程“作文害道”之论所囿,融通苏、程两派,最终承担中原文献南传重任的理论基础。
  
  二、“忍穷有味”与仁者气象
  
  由于深感箪瓢陋巷有助于进德修业,吕本中甚至断言:“但能守箪瓢,何事不可为”(《闻大伦与三曾二范聚学并寄夏三十一四首》其三)。这种自信当然也指向诗歌。箪瓢陋巷的生活有助于提升诗艺,这是吕本中的独到发现。他宣称“忍穷有味知诗进”(《试院中呈工曹惠子泽教授张彦实》),甚至得出这样的结论:“乃知工语言,要是饱糠核”(《奉送子之还京师》)。“穷而后工”是欧阳修在前人理论的基础上总结出的创作规律,他在《梅圣俞诗集序》中写道:
  
  予闻世谓诗人少达而多穷,夫岂然哉?盖世所传诗者,多出于古穷人之辞也。凡士之蕴其所有而不得施于世者,多喜自放于山巅水涯之外,见虫鱼草木风云鸟兽之状类,往往探其奇怪。内有忧思感愤之郁积,其兴于怨刺,以道羁臣、寡妇之所叹,而写人情之难言,盖愈穷则愈工。然则非诗之能穷人,殆穷者而后工也。[9]
  
  欧阳修描述的“穷”是仕途的困穷,士大夫怀瑾握瑜却不能施之于世,这时他们的心灵世界表现为“内有忧思感愤之郁积”.与之相比,吕本中所面对的“穷”在程度上更加强烈,但他却没有“忧思感愤”,没有怨刺,而是融怡乐易。诗人而能“忍穷有味”,不仅表明学道有得,而且也揭示了他将穷约生活转化为审美对象的创作路径。吕本中的“味”是理学与文学融合汇通而相辅相成的产物,理学修养使其文学创作别开生面。
  
  吕本中在诗中几次写到“居闲得真趣”“静中有真趣”,这种“真趣”其实就是上文所说的“忍穷有味”之“味”.比如下面这首诗:
  
  千花老无踪,众草来可喜。欣然得幽寻,我亦病良已。飞飞两蝴蝶,不悟尘士里。禽声甚可人,亦似相汝尔。人生贵惬志,不必须甚美。三年白沙诗,已费千幅纸。问君何所乐,赤手费磨洗。短屏看远山,心作千万里。此岂画者功,实自一念起。君当如是观,在此不在彼。(《小园即事》)
  
  目睹春光老去,吕本中并未像一般诗人那样感伤怅惘。生机勃勃的青草同样令其满心喜悦,再加上翩翩蝶舞,关关鸟语,让他觉得缠绵已久的疾痛都无影无踪了。“短屏看远山,心作千万里。此岂画者功,实自一念起”,表明了他治心养性的工夫。它是吕本中简朴生活的记录,但读来并无枯寂之感,相反却能感受到诗人心胸的圆融与精神的丰足。再比如下面这两首诗:
  
  淡日轻烟村径斜,长风卷浪欲浮花。夜深隔岸渔舟过,萤火惊飞乱点沙。(《野岸》)
  
  云海冥冥日向西,春风着意力犹微。无端一棹归舟急,惊起鸳鸯相背飞。(《绝句》
  
  它们表现的是观物之趣。淡日轻烟,春风无力。两首诗先给读者呈现安详清幽的诗境,接着一叶小舟突然进入画面,惊飞萤火和鸳鸯。这一稍纵即逝的景物变化,非静心凝神不能写出。
  
  程颢认为:“仁者,浑然与万物同体”[7]16;“天人无间断。”[7]119吕本中亦云:“仁,人心也,知物己本同,故无私心。”[8]4吕本中不少诗作也表现出与自然和谐无间的仁者气象。如下面写花的诗篇:
  
  小径纵横出紫苔,绿阴高下缀黄梅。榴花却是多情思,留宿�`风未肯开。(《游北李园》
  
  稚子寻花莫漫狂,已知衰疾负重阳。新霜有意留青蕊,更放残枝十月黄。(《对菊》)
  
  没有穷形尽相地体物入微,也没有离形得似地遗貌取神,诗人妙笔一挥,这些花儿都成了精灵。榴花未开是因为多情,菊花是因为诗人错过重阳而特意延迟到十月才盛开。这真是“天人无间断”的诗意表现,生动形象、耐人寻味。正如钱钟书所言“不泛说理,而状物态以明理;不空言道,而写器用之载道”[10].在他的笔下,自然不是描摹刻画的对象,也不是寄兴抒情的载体,而是充满理趣和情趣,与诗人意合心通的对应物。这种诗歌和前面所举的《野岸》《绝句》等,给当时的诗坛带来了一股清新的空气。吕本中慨然言曰:“胸中尘埃去,渐喜诗语活”(《外弟赵才仲数以书来论诗因作此答之》),在他这里,道和文曾经的紧张和矛盾消失了,心性修养恰是“诗语活”的必要前提。这些特点后来都被杨万里继承并发扬光大,成为“诚斋体”的典型特征。
  
  在两宋之际,理学与文学的关系不再像先前那样紧张,呈现出相互融合影响的景象,吕本中在其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他专心于为己之学,师法颜子,从事于“静里功夫”.与此相应,他提出“忍穷有味知诗进”这一重要的诗学命题,用诗歌的形式来记录自己箪瓢陋巷的生活体验和“静中真趣”,将学道有得的仁者气象用审美的方式加以表现。全祖望在胪列宋代“以学人而入诗派”的人物时,吕本中赫然居首,①名列其后的曾几、尤袤、杨万里等人都与他有或深或浅的渊源。理学因为吕本中等人的推动而具有了诗性的新质,文苑也因为他们对理学生活的记录和理学意境的营造,开辟出一片新的天地。
  
  【参考文献】
  
  [1]黄宗羲。宋元学案[M].北京:中华书局,1986.
  [2]曾枣庄,刘琳。全宋文[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6.
  [3]黄以周,等。续资治通鉴长编拾补[M].北京:中华书局,2004.
  [4]毕沅。续资治通鉴:卷八十八[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462.
  [5]傅璇琮,等。全宋诗:卷一六�九[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18078.
  [6]吕本中。童蒙训:卷下[M].上海:商务印书馆,1937:29.
  [7]程颢,程颐。二程集[M].北京:中华书局,2004.
  [8]吕本中。紫微杂说[M].长沙:商务印书馆,1939.
  [9]欧阳修。欧阳修全集:卷四十三[M].北京:中华书局,2001:612.
  [10]钱钟书。谈艺录(补订本)[M].北京:中华书局,1984:228.
如果您有论文代写需求,可以通过下面的方式联系我们
点击联系客服

提交代写需求

如果您有论文代写需求,可以通过下面的方式联系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