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小说中的民间性探微

发布时间:2012-07-20 04:04:22
   摘要:陈思和先生于20世纪90年代首次提出莫言小说的民间性论断, 在学界引发强烈反响, 此后人们开始从民间性角度深入探究莫言的小说创作。通过细读《透明的红萝卜》《红高粱》《檀香刑》《丰乳肥臀》等作品可以发现, 莫言小说中包含着雅俗共存的民间语言、丰富多彩的民间艺术、充满顽强生命力的民间人物, 这些因素构成了莫言小说独特的民间性特征。莫言小说的民间性色彩与他个人独特的生活经历、当时国内文学创作背景以及拉美魔幻现实主义文学思潮的影响密不可分。
  
   关键词:莫言小说; 民间性; 民间话语; 民间艺术;
 
  
  在中国当代文学发展史上, 莫言是一位充满创作力的作家, 他笔耕不辍, 着作颇丰, 为中国当代文学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通过文本阅读可以发现, 莫言的小说创作具有鲜明的民间文化色彩, 不论是莫言的成名作《透明的红萝卜》, 还是“红高粱”家族、《师傅越来越幽默》《丰乳肥臀》《天堂蒜薹之歌》等, 他的小说总是给人带来耳目一新的阅读体验。
  
  虽然西方学界大多习惯用“魔幻现实主义”来形容莫言的艺术创作特征, 然而不论从叙述内容、创作手法还是文化形态、精神意蕴等各方面来看, 我们均可以发现莫言的文学创作主要植根于中国民间社会、尤其是底层社会。莫言小说的民间性特征主要体现为充满蓬勃生机的高密东北乡、敢爱敢恨的各色人物形象、雅俗并存的民间语言以及丰富的民间文化元素等。
  
  一、民间理论的提出
  
  陈思和在《民间的沉浮--从抗战到“文革”文学史的一个常识性解释》和《民间的还原--“文革”后文学史某种走向的解释》两篇文章中, 首次提出了民间理论的概念, 并对民间理论进行了全面而系统的阐释[1], 在他看来, 民间性 (或民间文化形态) 是指区别于知识分子精英文化形态的一种非权利文化形态, 它表现在作家的价值取向、写作立场、审美风格等各个方面。
  
  民间理论的提出在中国当代文学史上具有重要价值, 在当时的学术界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引起广泛而深刻的反响。此后, 陈炎、李掖平、朱向前、张伯存等人在此理论基础上对莫言小说的民间性展开了进一步研究, 并陆续发表了一系列研究成果。概而言之, 民间理论主要有三个基本特征:第一, 较为真实地表现民间社会生活的面貌, 尤其是底层人民的生活状态;第二, 它最基本的美学风格是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第三, 在作品中, 封建糟粕与现代文明相互交织在一起, 展现了民间社会最真实的情形。
  
  二、莫言小说的民间性特征
  
  民间文化视角作为莫言写作的独特视角, 向人们展示了为庙堂文学所遮蔽的真实的中国底层社会形态。莫言以一个“乡村之子”的身份, 以一个普通百姓的视角和口吻来叙述, 打破了知识分子、精英意识的固有思维局限, 建构了一个真实、鲜活的民间社会形态。
  
  (一) 雅俗共存的民间语言
  
  在莫言的小说中, 民间的方言俚语、北方农村的日常口语比比皆是, 文学语言与日常生活中的谚语、民谣等相互交织, 他大胆突破文学语言理性规范的约束, 尽量用通俗的民间话语将民众生活以及自己对民间社会的认知表达出来。在莫言的小说叙述以及人物对话中, 包含着大量的民间口语, 如短篇小说《草鞋窨子》中的一段:“于大身说到这里时, 就像猛醒似地说:‘哟, 光顾了说话了, 忘了时辰, 我今天夜里还要去北海挑虾酱哩!’”这种通俗的民间口语读来充满生活气息, 真实地再现了民间社会生活样貌。
  
  此外, 在莫言的主要作品中, 很多人物对话中都带有脏话。例如《白狗秋千架》《红高粱家族》中出现了不少的民间脏话, 这些粗俗的脏话也是民间最真实、最具活力的体现。当然, 莫言深知民间社会并不仅有低俗嘈杂的声音, 也有高雅的语言生存其中, 莫言的小说创作语言中也不乏“阳春白雪”.如《民间音乐》中对于小瞎子吹箫的声音, 作者运用了大段优美的语言进行描述:“那最初吹出的几声像是一个少妇深沉而轻软的叹息……忽而, 凄楚婉转一变又为悲壮苍凉……彷佛有滔滔洪水奔涌而来……”[2]4-5这段描写一改之前生活化、口语化、粗俗化的语言风格, 展示了民间音乐带给人们独特的精神享受。在《民间音乐》中, 主人公花茉莉拥有众多追求者, 但是她却对小瞎子情有独钟, 花茉莉对小瞎子的追随, 暗示了民众对高雅民间文化的向往与追求。
  
  (二) 丰富多彩的民间文化元素
  
  在莫言笔下, 读者能够看到丰富多彩的民间文化元素。《天堂蒜薹之歌》中, 瞎子张扣所演唱的民间歌谣始终贯穿全文。莫言将张扣的歌谣安排在每一章节的最前面, 这既是一种创新性的写法, 也体现了作者对民间大众艺术的高度重视。在传统的庙堂文学中, 民间话语长期处于失语状态, 民众们的声音微乎其微, 而流传于民间的歌谣、小调则成为传达民众心声的一个重要途径。小说中, 方四叔遭遇车祸不幸丧命, 肇事司机却逍遥法外, 这样的不公平现象令人愤愤不平, 但是对于力量弱小的底层民众而言, 即使内心充满怨恨也无法改变结局。不过, 他们并没有放弃反抗的信念, 小说中运用了这样一段歌谣:“旧社会官官相护百姓遭殃/新社会理应该正义伸展/谁料想王乡长人比法大/张司机害人虫逃脱了法网。”[3]2唱着天堂蒜薹之歌的张扣最后莫名冤死, 但他的徒弟仍会继续着他的“歌唱”.
  
  除了民间歌谣, 在《檀香刑》中, 莫言更是将流行于山东一带的民间歌唱艺术--猫腔--展现得淋漓尽致。在小说《檀香刑》中, 猫腔广泛流行于民众中间, 其声音曲折婉转、如泣如诉, 在紧张的情节发展中, 猫腔艺术起到了强烈的渲染作用。在这部小说中, 猫腔也成为民众精神交流的重要工具, 小说的主人公、抗德英雄孙丙正是在这一绝唱中完成了义举, 也是在猫腔声中走上了刑场, 猫腔与故事发展的高潮、结局紧密联系在一起, 二者相辅相成, 起到了强烈的烘托效果。
  
  (三) 充满蓬勃生命力的民间社会
  
  《生死疲劳》中, 莫言采用了魔幻现实主义的写法:主人公西门闹遭受不公, 含冤而死, 在地府中, 他仍然不改抗争的性格, 与阎王据理力争, 申诉自己的不公, 被迫转世为驴、牛、猪、狗、猴, 最后投胎为一个大头婴儿, 但不论在何种境遇下, 他始终坚持为自己的冤屈勇敢申诉。《红高粱》则讴歌了“我爷爷”“我奶奶”身上强烈的个性解放精神, 他们无惧封建传统, 不忌惮他人的闲言碎语, 大胆追求自己的幸福, 颠覆了传统话语中的英雄人物形象。总而言之, 莫言笔下的人物身上彰显了底层人民不屈不挠、充满韧劲的人性光辉。
  
  莫言曾说过:“如果硬要我从自己的书里抽出一个这样的人物, 那么, 这个人物就是我在《透明的红萝卜》里写的那个没有姓名的黑孩子。”[4]《透明的红萝卜》中的黑孩, 衣衫褴褛, 身上常常布满伤痕, 被打的时候从来不喊疼……在工地上又被小铁匠百般刁难……可是黑孩却像精灵一样默默忍受着一切, 他小小的世界里完全忽略了这些苦楚与烦恼, 眼里只有美好的声音与色彩[5].黑孩的形象令读者眼前一亮, 他对于自身遭受的苦难处之泰然, 如精灵一般洞察这个世界, 在与大自然的融合中, 仿佛忘却了自身的痛苦, 变得轻盈而纯粹。
  
  三、莫言小说的民间写作立场
  
  所谓民间写作立场, 是指创作者摒弃知识分子的写作立场, 以老百姓的视角来观察与思考问题。莫言作为一名“乡村之子”, 他对民间社会有着深沉的爱, 他认为广大民众有着自己的生存智慧, 并不像人们所想象的那般愚昧、麻木、待启蒙, 相反, 民间社会有着鲜活的生命力, 百姓们有着自己的生存乐趣。莫言民间写作立场的确立, 与他的家庭出身以及他的农村生活经历密切相关, 同时, 也是源于他对民间生活方式、民间价值观的深刻理解与认同。莫言的家乡山东是中国儒家文化的重要发源地, 两千多年的封建统治与压迫, 使他们的骨子里饱含着北方人的血性和反抗压迫的基因;同时, 山东一带也是我国古代志怪文化的重要源头, 蒲松龄的《聊斋志异》便是志怪文学的巅峰之作。莫言从小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 聆听着祖辈们的生动叙述, 在奇幻的故事情节中感受民间质朴的价值观, 这些积淀为他日后的小说创作提供了丰厚的养分。莫言自觉融入民间社会, 在这里他找到了进入文学世界的一条通道, 并独树一帜地开辟了属于自己的文学王国[6].莫言以自己熟悉的农村生活为素材, 吸收民间文化的精髓, 展示出民间社会旺盛的生命力, 他始终以平等的心态积极融入民间社会, 展现出现代社会所丢失的原始生命力, 不断寻找人类灵魂的栖息地[7].
  
  民间理论的提出, 有其广阔、深刻的历史背景。当伤痕文学、乡土文学以及先锋文学走向迷茫的时候, 作家们不得不找寻一个新的方向, 此时, 他们不约而同地将视角转向了民间这一广阔的天地, 民间社会为他们带来了源源不竭的创作灵感, 他们开始反观自身, 思考那片原始却又充满蓬勃生机的土地, 渐渐意识到自身的偏颇与不足。于是, 作家们不再站在批判农村、批判农民的立场上, 而是走进民间、走近广大民众, 重新审视这个色彩斑斓的世界, 民间成为了迷茫中的人们寄托理想的载体, 知识分子开始在民间大地上重新寻找自己的精神源泉。
  
  当然, 莫言的创作也受到外国文学作品的影响, 主要是受到哥伦比亚作家加西亚·马尔克斯以及美国作家威廉·福克纳的作品影响。拉美魔幻现实主义文学的代表人物马尔克斯在1982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对当时中国的年轻作家无疑是一种强烈的鼓励, 当莫言读到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时, 曾拍案叫绝, 意识到原来小说也可以这样写。《百年孤独》通过布恩迪亚家族七代人的故事, 再现了拉丁美洲几百年的历史轮回, 看似离奇荒诞, 却又真实而深刻, 给人以深深的触动。魔幻现实主义带给莫言强烈的震撼, 启发莫言开始探索属于自己的、具有本民族特色的小说创作风格。
  
  四、结语
  
  莫言作为一个深受民间文化浸染的作家, 他的小说向读者展现了一个五彩斑斓、具有旺盛生命力的文学世界, 他笔下的东北高密乡是那般可爱而真实, “我爷爷”“我奶奶”、罗汉大叔、孙丙、小瞎子、上官氏等, 一个个人物是那般真实、自然, 具有艺术感染力。莫言以蓬勃的创作激情, 真诚的写作心态, 以一部部丰厚的文学着作, 为我国当代文学乃至世界文学开辟了新的天地。
  
  参考文献
  
  [1] 闫石。张�t与莫言:民间写作立场的比较研究[J].运城学院学报, 2016 (2) :48-51.  
  [2] 莫言。民间音乐[M].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 2004.
  [3] 莫言。天堂蒜薹之歌[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 2012.
  [4] 杨剑龙。梦境中的童年记忆--读莫言的《透明的红萝卜》[J].名作欣赏, 2013 (34) :25-27.  
  [5] 孙延民。论莫言小说创作中的民间姿态[D].济南:山东师范大学, 2013.  
  [6] 王磊。民间孕育的精灵--论莫言民间写作及其意义[D].西安:陕西师范大学, 2006.  
  [7] 王静。民间的“狂欢”世界--莫言小说的叙事结构分析[D].大连:辽宁师范大学, 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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