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反讽视域下《阿尔卑斯山牧歌》中的荒诞性

发布时间:2013-04-09 19:16:03
   摘要:欧内斯特·米勒·海明威的短篇小说《阿尔卑斯山牧歌》巧妙运用了反讽这种文学表达形式。而对该小说的研究, 以反讽语言学维度居多, 故从文学反讽角度对《阿尔卑斯山牧歌》进行探析, 通过剖析作品中背景反讽、人物反讽、情境反讽和结局反讽, 阐释文学反讽所产生的文学张力和艺术效果, 说明现实生活中人们生存境遇的荒诞及生存价值的缺失。
  
   关键词:文学反讽; 《阿尔卑斯山牧歌》; 现实; 荒诞;
 
  
  一、引 语
  
  欧内斯特·米勒·海明威, 美国最伟大的小说家之一, 其笔下众多作品中世界冷漠、虚无、荒诞, 缺乏理性, 人生丧失价值。《阿尔卑斯山牧歌》[1]163-173 (An Alpine Idyll[2]262-266, 下称《牧歌》) , 是海明威短篇小说集《没有女人的男人们》中的一篇, 它讲述了作为游客的“我”和约翰到阿尔卑斯山滑雪的所见所闻, 作品中的人物同样生活在冷漠、充满敌意的世界上。作品以第一人称叙事视角展开, 以宁静的山村为故事背景, 勾勒了一幅茶余饭后的蜚短流长, 揭示了表面和谐、实则荒诞的人际关系。
  
  国内少有对海明威《牧歌》的深入研究, 旁及《牧歌》的研究包括“存在主义”的“荒谬”[3]109, “现象学”的“非人化视角”[4]28, 《牧歌》的“社会哲理性”[5]217.还有一些触及了“死亡”主题[6]65、叙事“结构”[7]94、 “创作模式”[8]125 “生态思想”[9]6 “女性意识”[10]5 “生态女性主义”[11]86“人的异化”[12]6.所有这些探讨均认为:《牧歌》中的农民虐待其妻遗体。但细读《牧歌》后却发现:农民非但没有虐尸, 反而深爱他的妻子。
  
  二、文学反讽
  
  反讽是西方文论中最重要的范畴之一, 最早可追溯至古希腊着名哲学家苏格拉底。18世纪末, 反讽不再局限于修辞学维度, 而是扩展到文学维度。在荒诞不经的现代社会里, 反讽用来揭示现实、针砭时弊。反讽的外表是嬉笑怒骂, 但其精神内核是辛辣地讽刺与批判, 玩世不恭的外表下揭示着人生的严肃性。
  
  “文学反讽”, 即文学作品中的反讽, 是作者洞察了宇宙万物的“矛盾悖谬”后, 为维持事物盘根错节的各成分间的“平衡”, 利用文学张力创造的一种含有“嘲讽、否定意味和揭弊性质”的“文学表达方式”[13]13.反讽在文学文本中大量存在, 言语反讽、结构反讽等各种反讽形式比比皆是, 而文学艺术的反讽不只局限于技巧的反讽, 现代文学反讽的重点在于从更深层次、更广视野, 探究文学反讽的意义, 阐释文学反讽面对生存“境遇的荒诞”“生存价值的缺失”, 以文学作品中的反讽审视反思当下世人的“生存”境遇, 甚至将反讽视为当代社会的“解毒剂”[14]22.
  
  现代文学反讽中, 往往采用不可靠的叙述者, 洞察人生的荒谬与可笑之处, 将矛盾因素并置, 从而产生巨大的文学张力。现代文学反讽的一大特性是其讽喻性, 常常对反讽对象进行不露痕迹的讽喻, 即不直接指明讽喻对象。作者不明示自身立场和态度, 讽刺的对象既可以是故事中的人与物, 也可以是作者、读者, 甚至泛指世间一切人或事物。现代文学反讽, 常借用不作评价的客观、平实语言, 突显文学作品的文学意蕴, 从而扩展其艺术张力。
  
  《牧歌》利用文学反讽, 旨在反映现实世界的本质就是矛盾。从文学反讽入手, 对《牧歌》进行背景反讽、人物反讽、情境反讽和结局反讽的剖析, 认为《牧歌》是对人际交往和互相理解的讽刺, 表现了世界和人类生存境遇的荒诞性, 揭示了人类生存价值的缺失。
  
  三、《牧歌》中的文学反讽
  
  (一) 背景反讽
  
  《牧歌》对背景的描述极为客观冷静, 既表现在对令人心旷神怡的自然环境的描写中, 又渗透于对世态炎凉的人际环境的叙事中, 二者相互映照, 把安宁幽静的偏僻山村作为背景, 而将人性的肮脏与丑陋前景化, 从而讽刺世间表面和谐, 实则人际隔阂、人性扭曲, 突显人生的凄婉悲凉及人类精神的畸变。
  
  作品开篇描写了阿尔卑斯山五月的“积雪融化”[1]165, 太阳暴晒, 使人难睁双眼, 人们倍感慵懒疲倦, 这些背景叙述, 恰似天上骄阳, 令人苦恼不堪, “我”们也对停留时间过长、简陋房屋投射的阴影、及所喝的雪水颇多不满与抱怨, “我真高兴, 除了滑雪, 还有其他事可做, 很高兴能够下山……[1]166”如此景色描写, 貌似百无聊赖的平日, 但在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 叙述者“我”与同游者约翰, 却恰逢了一场刚刚结束的“葬礼”, 农民“把土填进墓穴--就像在菜园里撒肥料那样, 把土布得很均匀。在这个阳光灿烂的五月早晨, 这填墓穴的事儿看来像是不真实的[1]165.”
  
  故事推进中, 作者插叙了从客栈内了望到的风景, 为后续情节发展做好铺垫, 店外是“白色的大路”“碧绿的田野”“溪边一溜树木”, 远处还有“大水轮的磨坊”“阳光射进敞开的窗户”, 目力所及, 皆是静谧的自然风景、朴素原始的农具, 貌似一派田园牧歌式的和谐与温暖。在民风本应淳朴的山村中, 却蔓延着恶意中伤、蜚短流长。“走上屋前的台阶的”两个人, 不是亲如兄弟的同胞, 而是谣言惑众的市井小人“教堂司事”和纯朴隐忍的“农民”[1]167-168.
  
  《牧歌》以棚屋作为放置农民亡妻遗体的处所, 讽刺教堂司事污蔑农民虐尸一事纯属无稽之谈。事实上, 此情景却恰恰证实了农民深爱其妻。农民妻子“有时候会在教堂里昏过去”, 因为“她没有力气爬山”, 所以才许久都没去教堂[1]17.这般恭敬而有诚意, 足见农民妻子对基督教信仰的虔诚。而如此虔敬的基督教徒遗体, 竟不得已被放置在夜晚劈柴的简陋棚屋, 使不明真相的读者误以为农民人品恶劣, 貌似教堂司事所暗示的那样, 农民虐待妻子的尸体, 可是农民却将妻子的尸体与木头摆成十字架形 (“put her in the shed across the top of the big wood[2]266”) , 这显示出农民对身为虔诚基督教徒的妻子的充分尊重。
  
  (二) 人物反讽
  
  《牧歌》叙述了普通人制造的荒诞, 即日常发生的“几乎无事的悲剧[15]208”, 它弃用宏大题材, 选取平庸的人、琐碎的事、无聊的生活为叙事题材, 无处不显生活的空虚。作品中人物反讽的运用, 集中体现在农民奥尔茨、“我”、约翰、教堂司事弗朗茨和客店老板这5个人物身上, 尤其在教堂司事和客店老板2人身上展现得更加淋漓尽致。
  
  作品对奥尔茨的称呼用语, 讽刺了叙述者对农民的偏见。《牧歌》通篇对农民的用语都不是常规的、无标记性的、中性含义的“farmer”, 而是深含贬义的“peasant”一词[2], 寓指未开化者、堕落之人, 强调农民身份低贱。但纵观作品可知, 农民奥尔茨性情率直, 虽称不上正人君子, 但也绝不像教堂司事或客店老板般卑鄙无耻、信口雌黄。
  
  整个作品中, “我”与游伴约翰也形成鲜明对比, 约翰为人圆滑、久经世故、远离是非, 借他对比和讽刺“我”的涉世未深、无知愚昧与打探是非。“我”率先与牧师搭话, 约翰却三缄其口。“我”主动邀请客店老板喝酒, 约翰却仍不动声色。“我”们正要闲议农民时, 约翰却以语速太快听不懂为托词, 从而及早脱身。在客店老板和教堂司事非议农民的整个过程中, “我”或随声附和, 或饶有兴趣地发问和追问, 约翰则寡言少语, 刻意岔开话题, 全然置身事外。
  
  教堂司事“弗朗茨” (“Franz”) , 供职于神圣的教堂, 理应诚实正派, 但却对死者之事“直言不讳”.名如其人, “Franz”在德语中意为坦白自由、无拘无束, 作品用含有贬义的名字, 讽刺他背后暗地诽谤农民之言行。教堂司事口口声声承诺说, “葡萄酒我来会钞[1]169”, 他却根本没付钱之举。教堂司事“是个留着一撮小胡子的小个儿[1]169” (“was a little man with a mustache[2]264”) , “little”既描述教堂司事身材矮小, 又讽刺他本人是卑劣小人。教堂司事捏造渲染农民之事时, “我”主动邀请教堂司事喝酒, 他却违心地说着“什么也不要”, 一边还煞有介事地“晃晃手指头”, 喝完一些葡萄酒后, 问他“再来四分之一升怎么样?”, 他便爽快地说“行呀”[1]170.呼应作品中教堂司事反客为主与农民喝酒之事, 讽刺教堂司事口是心非, 贪占小便宜。
  
  客店老板势利市侩, 在“我”和约翰刚进店时, 他就热情主动招呼我们, 却对农民不理不睬, 他与教堂司事用方言窃谈, 旨在故意排斥农民。客店老板不但记错了农民妻子的死亡日期, 还振振有词地声称“得等到雪融化了”, 农民“才能从他住的地方坐雪橇下山来[1]171.”此话违背逻辑, 自相矛盾, 讽刺客店老板年老糊涂, 捕风捉影。客店老板对“我”反复强调农民“不是人”[1]170, 而是“野兽” (“beast”[2]264、265) , 并用“非人”的指称“that one”[2]264、265重复称谓农民。客店老板的言行举止, 与教堂司事如出一辙, 表明此2人皆丧失人性。
  
  (三) 情境反讽
  
  情境反讽, 通常发生在篇章层面, 需要反讽叙述者和读者相互配合, 反讽叙述者使读者知悉作品中人物未知之事, 或使事件的发展出乎读者意料。情境反讽是一种无意识反讽, 需读者细心揣摩, 反讽发送者是作者, 通过作品中人物的“行为举止”或“命运浮沉”来传达作者的“反讽意图”, 从而打破情节的发展或读者的如意算盘[16]18.《牧歌》中, “我”的愚昧无知令读者啼笑, 被命运捉弄的农民及其妻子使读者生怜。
  
  作品的整体背景, 隐含了巨大反讽, 本应淡雅恬静的田园山村, 却弥漫着流言蜚语和诽谤污蔑。这里的天气同样反常, 外来游客并不觉得身心放松, 而是“对太阳感到厌烦了”, “对滑雪也有点厌烦了”, 倍感“待得太长了”, “很高兴能够下山”[1]165-167.故事伊始, 下葬正在进行, 旁观者也不免生出怜悯之情:农民像珍视土地一般, 朴素真诚地填土, 埋葬自己的爱妻;在令人悲伤心碎的场面, 教堂司事却好像没事一样, 生怕劳累着自己而袖手旁观;“我”和约翰没有心生怜悯, 而是充满了嫌弃, 觉得触了霉头。氛围营造与人物内心不相协调, 反差明显, 流露出的思想、言语和行为不合常规, 此番场景无一不显露反讽意味。
  
  读者在细读全篇之后, 不难知晓故事的真实蕴涵, 此时, 情境反讽表现于叙述者使读者知晓“我”未知之事。情境之中讽刺的人物, 皆是精神上的毁灭者和生活中的失意者。教堂司事与客店老板的言行举止, 渗透着十足的小人作风, 他们对农民的诋毁, 对农民亡妻的不敬, “我”却毫不知情, 以为客店老板和教堂司事所说的就是客观事实, 还饶有兴趣地搭话, 在客观冷静中立的读者看来, 这些不免显得可笑与可悲。情境之中, 折射出教堂司事和客店老板内心的空虚与精神真空、受话者“我”的无知愚昧及农民的无怨无奈。
  
  (四) 结局反讽
  
  结局反讽, 既可展现在形式上, 又可呈现在内容上。形式上, 可表现在当读者了解了事件的发展趋势后, 事件却以始料未及方式发展或结束。内容上, 可体现在事件的结局与读者所推想大相径庭, 或者截然相反。
  
  《牧歌》运用了零度结尾, 更体现了其留白的艺术魅力。直至小说结束, 作品既没显露任何叙事意向, 更未指明主题, 这给读者造成心理悬念, 留下展开想象的空间。故事的发展主要是通过对话, “我”积极好奇地询问、旁听, 教堂司事与客店老板津津乐道地讲述、描摹, 可故事却以约翰冷言冷语的“喂”, “吃东西吧?”收尾[1]173.故事讲述兴致越来越高, 情节发展愈演愈烈, 最后却戛然而止, 用戏谑之言结尾收篇, 大力渲染子虚乌有之事, 实乃莫大讽刺。
  
  读者若略读《牧歌》, 便误以为作品是一位农民虐尸的轻恐怖小说, 教堂司事和客店老板正直诚实, 详析全篇便知:农民深爱其妻, 他尊重妻子对基督教的虔诚信仰, 将妻子遗体与木桩摆成十字架形。农民像园丁珍爱粪肥一样, “把土填进墓穴--就像在菜园里撒肥料那样, 把土布得很均匀[1]165”.而教堂司事与客店老板, 皆为市井小人, 言行卑劣, 诽谤诋毁朴实的农民, 笑谈农民亡妻。“我”则是爱凑热闹、爱听闲话的阿尔卑斯山滑雪者。《牧歌》用文学反讽手法提升了作品所蕴藏的荒诞性。
  
  四、结 语
  
  以文学反讽视角, 从背景反讽、人物反讽、情境反讽、结局反讽四个方面, 对《牧歌》进行剖析, 发现作品表面谴责农民虐尸, 实则探讨现实的荒诞, 在和谐的乡野山村掩盖下, 却充斥着流言蜚语、中伤诽谤, 人们活得孤独、压抑、荒诞, 讽刺了人际间的隔膜、猜忌与对立。
  
  《牧歌》关注的是人和人所生存的世界这一最现实的问题。《牧歌》通过对20世纪人类生存境遇和精神状态的拷问, 以高超的反讽艺术, 表现对人类生存意义的终极关怀, 透视人类精神的真空以及生命的虚无, 揭示现实本质的残酷、人类生存境遇的荒诞以及生存价值的缺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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