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拿大麦克唐纳政府的危机应对及其效用

　　1867 年 7 月,加拿大自治领成立.因其对自治领成立所做出的贡献,保守党领袖约翰·亚历山大·麦克唐纳被推选为加拿大第一任总理.在长达 19 年的任期中 (1867-1873 年和 1878-1891 年),麦克唐纳不仅使加拿大从最初的建国四省扩展为占据半个北美大陆的国家,而且通过推行新政策解决了加拿大面临的内忧外患,为 20 世纪加拿大西部的繁荣奠定了坚实的基础,麦克唐纳也因此被誉为"加拿大之父".

 

　　一、自治领成立前后的内忧外患

 

　　从外部来看,加拿大自治领建立前和之后的三、四十年中,羽翼刚刚丰满的美国始终觊觎着加拿大的领土,是加拿大的一个严重威胁.从 1867 到1910 年,美国一些居心叵测的政客开始宣传北美一体论,声称加拿大并入美国是必然趋势,美国国内也不时发出"和平兼并西部"的声音,甚至提出了合并红河地区的主张.即使在内战期间,美国也一直坚持这种妄想---取得鲁珀特地区和西北地区的控制权.美国国务卿西沃德公开说:"给我四十或二十年的时间,我会让我们国家的版图扩展到美洲大陆的全部土地"[1].19 世纪 60 年代中期,美国花巨资将阿拉斯加收入囊中,此后一段时期,太平洋地区迟早要归属美国的传言笼罩在加拿大上空,加拿大西部面临着和阿拉斯加同样的命运.1870 年初,麦克唐纳指出:"很显然,美国将不惜一切代价取得我们西部领土的主权,除了战争的手段.采取行之有效的应对措施已经刻不容缓"[2].麦克唐纳认为,目前的加拿大必须制约美国越来越大的侵略企图.

 

　　从内部来看,19 世纪 70 年代,随着西部地区和不列颠哥伦比亚分别成为加拿大的一个省,建立英属北美联邦的任务基本完成,但此时的加拿大仍有隐患:西部地区对于联邦仅仅是形式上的归属.

 

　　由于地理位置和交通的原因,西部长期处于与加拿大东中部地区隔离的状态,在加拿大购买西部地区的时候,美国一直在想方设法加以阻挠.因此,要想消除国家统一的隐患,目前的首要任务是移民开发西部,使荒芜的西部和工业相对发达的东部能够互通有无,成为一个统一流畅的国内市场.只有在经济上联结为一个整体,才能消除西部地区对美国农产品市场的依赖,粉碎美国对西部领土的侵略野心.

 

　　向西、向北扩张一直是美国的野心所在,麦克唐纳看到了危险:如果美国侵吞了加拿大以西的领土,联邦必陷入美国的包围圈,形势将异常险恶.

 

　　因此,为加强联邦各省之间的联系、建立统一的国内市场、消除对北美市场的依赖,提升综合国力、维护加拿大的独立统一,在横跨大陆的太平洋铁路修建之时,麦克唐纳政府开始力推保护关税和移民开发西部的政策.

 

　　二、麦克唐纳政府应对危机的主要举措

 

　　举措之一:保护关税政策.在关税政策上,自由党和保守党有不同的主张.自由党认为,国与国之间进行长期经济合作的决定性因素是自由贸易,也只有它才能保证繁荣稳定的世界经济共同体的形成.因此,麦肯齐本人对保护关税非常抵制,认为该政策是国际贸易的一大障碍,对双方都是不公平的,也是愚昧的表现.同时,保护关税也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到农民的收益,因为加拿大农产品的销售主要依赖于外部市场而不是不景气的内部市场,保护关税会让他们购买其他商品时花费更多而加重经济负担.

 

　　以麦克唐纳为首的保守党则主张实行贸易保护政策,只能在一定程度上与美国实行互惠贸易.保守党这一政策的提出并不是因为针对竞争对手自由党本身,而是在对英、俄、德等国的关税政策进行深刻分析后作出的决策.麦克唐纳认为,综观世界各国,根本找不到真正实行自由贸易的国家.唯一例外的是德国,实行过短时期的自由贸易,但当时的德国并不是现在本质上统一的德国,而是一个由各省集中起来的组织,在这个组织中,各地自行其是,推行着各自的贸易计划,这并不是真正的自由贸易.至于英国所呼吁的自由贸易,麦克唐纳揭露了其掠夺的本质:英国所谓的带给他们巨额财富的"自由贸易",实质上是由一场几乎使整个欧洲大陆瘫痪的战争换来的,而且在大英帝国殖民体制下,所有关税都是由英帝国决定,殖民地市场也由大英殖民帝国控制,甚至世界金融市场都由其主导……在这样一种极不对等的关系之下,英国居高临下提倡各国之间实行自由贸易,建议各个国家的港口对英国开放,英国也向世界开放自己的港口,这实质上是一种披着文明外衣的抢劫.因此,哪国市场向英国开放,它就会受制于英国,只不过这种控制是隐藏在英国雄厚的资金、先进的技术和充足的产业工人等优势之中的[3].同时,为了证明保护关税政策对于加拿大这种综合实力较为落后的新生国家的益处,麦克唐纳分析了彼得二世执政前后俄国工业的发展变化及其英国对其政策的变化.彼得二世执政前,作为一个没落的农奴制国家,俄国在欧洲强国中毫不起眼,后来,为加速工业发展,俄国开始持续引进德国的先进技术,并实行保护关税政策.若干年后,俄国的产品在世界市场上都能看到,销售额居世界第二,仅次于英国.但英国这时却提出抵制俄国产品,因为俄国在世界商业领域的扩张正一步步侵吞原本属于英国的市场.由此可见,英国所宣称的自由贸易实质上是一场隐性的经济侵略.

 

　　在分析了各国的关税政策后,麦克唐纳指出,英国所倡导的自由贸易政策对加拿大而言名为"自由"实则"侵略",相较而言,俄国实行的保护性贸易制度比较适合新生的加拿大,因为加拿大既无实力雄厚的工业做保障,也没有广阔的产业工人市场,因为这些人有一部分流向了英国.如果实行保护性的关税制度,加拿大就能在一定程度上保护自己的民族工业,根据工业发展的需要来主导自己国内的贸易.对于加拿大有能力并有优势生产的某些产品来说,重调关税可能会在一定程度上提高其税率,但这种提高幅度很小,不会给生产者造成很大的影响.至于自由党提出的保护关税不利于农业发展和农民收益,麦克唐纳也做了全面分析:出于综合国力较弱和占领更多国内市场的考虑,民族工业从业者希望政府提高进口货物的关税;而农民反对保护关税,因为他们所生产的面粉、木材等产品主要销往国外市场,要保持国外市场上同类产品的竞争优势的话,就必须实行低关税以保证其价格优势.经过计算,税率调整后我们在棉花等产品上多花一分钱,而在茶叶等需要进口的产品上节省一分钱,盈利的一方恰恰是加拿大[3].假如加拿大对本国不能生产的茶叶、糖等生活用品的关税不予提高,必然给国家带来经济损失.由此看来,重调关税不仅可以直接振兴工业,还将带动农业等行业的发展,此外,工业的复兴必将吸引大量出国谋生的产业工人回流国内,不再是世界市场的牺牲品.当然,在实行保护关税政策的同时,麦克唐纳也提倡各省之间建立积极活跃的贸易关系,未来的加拿大也不排斥根据本国实际同邻国实行真正互惠的关税政策.

 

　　举措之二:向西部移民.为尽快改善西部荒芜落后的局面、提高移民率、激发民众对西部荒地的开垦兴趣,联邦政府于 1871 年开始对西部地区进行勘测,规定只要是划归为自由宅地的土地,每位移民只需要 10 加元就能购买到 160 英亩土地,如果能连续三年开垦或耕种并足额上交移民税,这块宅地就归个人所有.七年后,由政府划分的西部的自由宅地高达 6 000 万英亩[4].

 

　　开发西部的三十年间,麦克唐纳政府的移民措施着眼于以下几个方面:第一,为吸引大批移民,对移民的国籍不加限制,一切实行开放式管理.加拿大政府鼓励向西部移民的对象不仅仅是国内人民,还包括其他国家的人,只要他们有移民西部的意愿.

 

　　为了鼓励其他国家尤其是欧洲移民前来加拿大,政府在英美等欧洲国家专门成立了多个移民分支机构,大力宣传加拿大的移民政策,不管其身体是否健康,也不管是贫穷还是富有,只要交纳数额极低的保证金,就可顺利入驻加拿大西部地区.当然,为了保证西部的治安,有犯罪历史的人谢绝入境.第二,对华工先利用后排斥.在西部开发刚开始的十年间,加拿大出台了很多对西部移民优惠的政策,也吸引了很多中国的劳动力前去"淘金".然而,1885 年后,地方政府针对华工的移民出台了很多限制措施,其中之一就是华工必须按时交纳人头税,这种歧视在经济危机席卷加拿大之后越来越明显,因为地方政府和国人普遍认为当地工资降低的主要原因是大量华工的涌入.在这种反对浪潮下,19 世纪 80 年代后期,不列颠哥伦比亚省向联邦政府施压,最终出台了数目惊人的用以限制华工进入加拿大的措施.

 

　　虽然麦克唐纳本人很不赞同当地政府的这一做法,他认为众多华工的到来给加拿大提供了数量庞大的廉价劳动力,在加拿大的白人劳动力短缺的情况下,这一点对加拿大的发展是有利的,然而他个人的意见终究不是主流观点.第三,对犹太人特别优待.

 

　　从 1887 年开始,俄国国内掀起大规模的反对犹太人的运动,为了逃难,许多犹太人纷纷移民国外.英美等国为了吸引犹太人的到来,专门成立了相应的机构给他们提供资金支持和生活保障.正致力于开发西部的麦克唐纳也不例外,他采纳了加拿大驻英官员代表亚历山大·高尔特的建议,针对在俄国受到迫害犹太人制定了许多优待措施如在蒙特利尔设立犹太人救济委员会等,吸引这些流离失所的犹太人到西部生活,一方面可以开发西部贫瘠的土地,增值国家财富,另一方面还可以协助太平洋铁路建设.

 

　　麦克唐纳政府之所以一面歧视和排斥华工一面对犹太人给予优待措施,是因为他们认为犹太人极具潜力.1882 年 2 月 3 日,力劝政府制定优待犹太人措施的亚历山大·高尔特在写给麦克唐纳的一封信代表了当时的加拿大对犹太人的普遍看法和功利性目的:虽然一部分犹太人从事农业生产,但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是成功的商人,是上等阶级,即使到了国外,他们也有能力在发达的欧洲国家过上稳定富裕的生活,给加拿大西部地区带来财富和致富手段,这对加拿大而言绝对是有百利而无一害[5].

 

　　三、危机消除:麦克唐纳政府政策的实效

 

　　从麦克唐纳执政时期加拿大的变化来看,保守党坚持的保护关税政策对本国的工业发展从落后到强大起到了非常积极的作用.实行保护关税政策后,国内处于起步阶段的工业依靠国家的扶持获得喘息的机会,从而避免与英美等发达国家进行自杀式的竞争.东部地区工业的发展,增强了联邦的经济实力,稳固了国民经济的根基.其次,工业的兴盛不仅带来商业的繁荣和财富的递增,更重要的是巩固了国家的独立.从统一国内市场的视角来看,东部地区的工业产品输送到西部地区,为移民开发西部而不断增加的农业人口提供了更加丰富的生活用品.

 

　　西部地区的农产品也能突破以往的局限大量销往东部地区,从而逐渐摆脱对北美市场的依赖,建立起加拿大自己的国内市场.成熟的国内市场的形成给商品流通提供了广阔的空间,各行业的生产者包括农民都从中大大获益.西部地区受其影响,农民的收入也随之增加,从心理上自然增强了对联邦政府的向心力.从外部来看,工业强大后,在与英美等国进行贸易往来时,加拿大能够更多地维护自身的权益.也正是在此基础上,加拿大才巩固了本国在北美地区的独立,从而争取到了更大的国际自治权.

 

　　此外,作为联邦政府的财政来源之一,保护性的关税政策也提高了政府的财政收入,这部分收入对于当时的加拿大无异于雪中送炭,因为太平洋铁路建设能否顺利完工完全取决于资金支持能否持续到位.

 

　　麦克唐纳卸任后,劳里埃组阁执政,他由之前的保护关税政策的反对者转为延续保守党的保护关税政策,这一切都证明了麦克唐纳政府所主张的保护关税政策符合新生的加拿大联邦的发展需求.

 

　　在移民开发西部方面,加拿大政府不遗余力地进行宣传并以优惠的土地政策作诱饵,然而由于西部的自然环境毕竟不利于耕种,市场也距离中东部甚远,部分移民即使来到了西部但很难在此长久创业.但是,即便麦克唐纳政府的西部开发既定目标在当时没能完全实现,我们也不能据此否认他已经取得的成绩,因为西部开发并不是一项立竿见影的措施,它对加拿大的影响是长远的.从 19 世纪 60年代自治领的诞生到 90 年代这 30 多年间,西部草原的方兴未艾正是在麦克唐纳政府的西部开发策略下完成的:西部人民结束了两个世纪之久的原始生活方式,印第安人和梅蒂人越来越边缘化.其次,西部成为加拿大工业区的农业基地.随着太平洋铁路投入运营和西部移民带来的先进的生活方式,草原区的农业生产较以前繁荣,成为加拿大乃至欧洲国家的"面包摇篮".太平洋铁路把西部的小麦等主要经济作物运往加拿大东部和更远的欧洲市场,从东部带回草原省所需的各类产品,加拿大的东部和西部从经济上联结为一体,西部成为服务于东部工业区的农业基地.

 

　　总的来说,保护关税和移民开发西部政策的实施对加拿大加强东西部之间的联系、抵消来自美国市场对加拿大经济日益增强的南向拉力有着重要意义.通过太平洋铁路,作为工业、金融业中心的东部 (安大略和魁北克) 生产出来的商品可以运往西部市场,而西部的农产品可以运往东部的圣劳伦斯各省及欧洲,加拿大统一的国内市场由此形成.同时,加拿大实现了对西部草原进行初步开发的目标,西部的大片土地得到开垦,人口增长了一倍多,铁路沿线出现了很多新兴的城市.由此可见,没有麦克唐纳政府保护关税和移民政策对西部的初步开发所打下的根基,就不会有 20 世纪劳里埃执政时期西部的繁荣.

 

　　参考文献:

 

　　[1]王绳祖.国际关系史[M].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1995(2):71.

　　[2]宋家珩.枫叶国度-加拿大的过去与现在[M].济南:山东大学出版社,1989:147.

　　[3]J H Stewart Reid Kenneth McNaught Hary S Crowe.A Source-book ofCanadian History.Longmans Canada Limited Toronto,1959:350-351.

　　[4]J F Conway.The West:The History of a Region in Confederation.JamesLorimer & Company,1994:27.

　　[5]Donald Swainson.Sir John A Macdonald:The Man and The Politician.Quarry Press,1971:140-1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