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 诗意 人性---论迟子建的诗性写作

发布时间:2013-11-21 02:12:13
  摘要:迟子建的小说具有鲜明的诗化风格。作家通过对自然的物性、人性、神性的诗意书写,铺展了人与自然共生共融的和谐景观,构建了人类诗意栖居的精神家园。在对精神家园的执着追求中,渗透着迟子建对生命存在、人性本质等问题的思考,从而塑造了作家纯真而深邃的诗学品质。
  
  关键词:迟子建;小说;自然;诗意;人性
  
  迟子建是当代最炙手可热的作家之一,她以别具一格的诗性写作和审美品格成就了文坛一道奇异的风景。长久以来,人们从地域文化、童年视角、温情叙事、宗教泛神等角度不断深入她的文学世界,挖掘和探讨其作品的诗性情怀。然而,作为自然化育的文学精灵,构成迟子建作品诗学品质基础的则是充满诗意的自然,但对于自然表象意义的关注,常常令人忽略了作家写作背后所追求的诗意人性的建设性反思。综观迟子建三十年的小说创作,自然是不可回避的重要主题。在她的笔下,自然不仅是美的象征,也是人性诗意的精神空间。人与自然的神秘契合,正是迟子建探索人性,感受生命体验,形成小说诗意境界的原动力。
  
  一、自然情怀的诗性表达
  
  自然是迟子建创作的根本,更是其作品诗学品质的灵魂。自然的物性之美启发了作家的文学感悟,并与之产生心灵的共鸣。美丽且灵动的自然意象充溢着作家的审美想象,营造出深邃空灵的艺术境界。自然充满人性,人性回归自然,人与自然的相融相通滋养了作家的诗性情怀。
  
  在诸多的自然意象中,迟子建对“月亮”情有独钟,偏爱显而易见。她几乎用尽了世间最富诗意、最纯美的词汇去描绘月光,展现出对童年故乡生活的追忆及对彼岸精神世界的想象。在《原始风景》中,迟子建用优雅鲜美的语言表达了对月亮的诗意礼赞,月色的美妙与浓郁将自然灵气与人心和气有机结合,成为“象外之象”,富含“味外之味”.
  
  “我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哪种月光比我故乡的月光更令人销魂。那是怎样的月光呀,美得令人伤心,宁静得使人忧郁。它们喜欢选择夏日的森林或者冬天的冰面来分娩它们的美丽。在上帝赐予人间的四季场景中,月光疯狂,庞大的黑夜被这绝色佳人给诱惑得失去了黑暗的本色。黑暗在它明亮热烈的胴体前被烧炙得漏洞百出,月光就这样透过漏洞丝丝缕缕地垂落人间。……我们是上帝抛弃下来的一群美丽的弃婴,经历战争、瘟疫、灾荒,却仍然眷恋月光,为月光而憔悴。”[1]203在《逝川》中,迟子建更是将月亮神化成一种吉祥物。逝川对岸,群山披着银白色的树挂,月亮奇迹般地升起来了。月光清冷,映照着河水、篝火和渔民们黝黑的脸庞,那发自于逝川上游的悲凉之声已经满溢于天地间。雪地里月光下,村民们正等待着捕捞美丽的泪鱼。河水、泪鱼、月光交织生成流动的气韵,滋生美好的人性。在《额尔古纳河右岸》中,“月亮”渲染出的不仅仅是一种忧伤宁静的氛围,更隐喻着丰富的象征意义。那反复被描写的月光笼罩下的夜晚,正是作家表达的对于生命无常的哀婉叹息。月夜的出猎,生死的随缘,将古老部落的生命与自然紧密联系在一起,暗含了生死的无常变化。正如有评论家所说,“迟子建的可贵在于:承继月光象征性含义,并将之赋予时代内涵,写月而不止于月,以月追韵,以韵玩味。”[2]
  
  动物是自然界的精灵,也是迟子建小说中的重要元素。迟子建笔下的动物不再是传统意义上人的利用对象,而是与人构建了生命之间的美好情谊。动物用最美妙的生命形式诠释了自然的宽厚博爱,对人类中心主义的世界观给予了彻底的否定。迟子建在小说《雾月牛栏》中描写了一只动人的动物形象---小牛卷耳。当雾月中出生的卷耳第一次见到阳光时,充满了胆怯与惊愕,“卷耳歪着头,无限惊奇地看着屋外飞旋的阳光。宝坠拍了一下它的屁股,说:‘出太阳了,到外面去玩吧。’卷耳试探着动了动蹄子,又蓦然缩回了头。宝坠这才想起卷耳生于雾月,从未见过太阳,阳光咄咄逼人的亮色吓着它了。……宝坠快步跨过门槛,在院子里踏踏实实地走给卷耳看,并且向它招手。卷耳温情地回应一声,然后怯生生地跟到院子里。卷耳缩着身子,卷耳每走一步就要垂一下头,仿佛在看它的蹄子是否把阳光给踩黯淡了。”[3]这是一幅人牛相融的和谐画面,温情脉脉地流动,感染着每一位读者。宝坠与卷耳之间不再是主人与牲畜的无人情味的工具关系,而是充满人性与自然、生命与灵魂的美妙情谊。
  
  迟子建的文学世界和艺术价值是建立在自然的基础上的。正是由于对大自然无比钟情,才促使迟子建生发出富有诗意的人生感慨和美妙遐想。小鸭、蜜蜂、晨风、雾霭、树林、河流、鲜花、野草……神秘诗意、新鲜生动的自然成为迟子建的审美指向。人性融合自然得以艺术化的表现,自然因凝聚人性而更具魅力,作品的诗性审美价值由此而生。
  
  二、精神家园的诗化建构
  
  迟子建本质上就是一位诗人,追求与自然“天人合一”的最高境界,因而对文学与人生的思考充满了诗性哲学的意味。她的诗性写作源于自然,审美品格化入自然,并在自然中升华灵魂,营造了诗样的生存意境。
  
  歌德认为,“人生天然有一种皈依自然,仰慕自然,归返自然的情绪或驱迫力。”[4]在《亲亲土豆》的开篇,迟子建便驰骋想象,铺展了一大段美丽的文字,抒写了返归自然的精神愉悦。“如果你在银河遥望七月的礼镇,会看到一片盛开着的花朵。那花朵呈穗状,金钟般垂吊着,在星月下泛出迷幻的银灰色。当你敛声屏气倾听风儿吹拂它的温存之声时,你的灵魂却首先闻到了来自大地的一股经久不衰的芳菲之气,一缕凡俗的土豆花的香气。你不由在灿烂的天庭中落泪了,泪珠敲打着金钟般的花朵,发出错落有致的悦耳的回响,你为自己的前世曾悉心培育过这种花朵而感到欣慰。”[5]
  
  只有融入自然,人类的精神才会有寄托,有休息之所、栖居之地,诗人荷尔德林将此种境界称之为“诗意的栖居”.“栖居”意味着一种归属感,一种人从属于自然,被自然接受,与大自然共存的感觉。诗意地、审美地、愉悦地生存,是产生这种归属感的前提之一。另一前提就是尊重大地,对所栖居的大地负责任,做到值得生存。在尘嚣喧闹的现代都市中,迟子建皈依自然的广阔天地,用朴素率真的自然意象建构了一方“诗意”的精神空间,独有一种旷远悠长的审美愉悦。仿如那北国的四季,季节的单纯循环与自然物象融合,生发出生命的灵动光彩,昭示着人与自然家园的真正和谐。北国的春天绿意袭人,明滑鲜艳,“山丁子树芽中的那种绿嫩让人牙疼,而草甸子上整整齐齐的像密密实实的丝绒地毯的绿又给人一种抽筋断骨的感觉。”(《东窗》)夏天是短暂的,“就像一只漂亮的梅花鹿从森林中跑出来,再接近你房屋的时候又突然掉头而去一样的匆匆。”(《东窗》)到了秋天,北方的原野就变成了一个怀孕生产的母亲,“只要是点了种,到了秋天就能从它的怀里收获成果。……它们出土时姿态万千,可见土地是多么奇妙,让它生什么它就生什么。”(《日落碗窑》)冬天有一种雄壮和神秘的气氛,白雪绚丽多姿,色彩缤纷。当炊烟袅袅,朝霞初升时,雪光呈现的是玫红色;当傍晚来临,恋人情浓相拥时,雪光展现的是幽蓝色;当星月稠密,鸟儿因眷恋美景而放弃歌唱时,雪光隐现的是乳黄色。这就是自然的“原始风景”,意象与心境、人与物,默契相通,意味深长,诗意氛围浓厚。
  
  “自然”是迟子建笔下人的自由精神的同构体,是人生命存在的象征,是精神的故乡,是心灵的伊甸园。小说《银盘》中,吉爱被恋人抛弃,带着对城市的好奇而独自进城打工。城市的陌生与漂泊让吉爱意识到,无论到哪里,她的灵魂都在家乡。家乡的清新与自然,家乡的月亮,是她孤寂时最幸福的精神寄托。在她的眼中,家乡的月亮要比城里的月亮更纯洁。在她打工的饭店里,唯有银盘能够吸引吉爱,因为没有装菜肴的银盘总是闪耀着月光般的光泽。每当吉爱端起银盘,就仿如捧着一轮明月,手触着银盘时感觉是抚摩着柔软的月光。于是,吉爱拒绝了饭店李总的挽留,毅然在丰收的季节背起行囊回到那飘着麦香的土地。吉爱对自然故乡的情感偏执恰恰是迟子建的情感影射。不管生活如何变化,人生经历怎样的坎坷颠簸,人对故乡的依恋是不会变化的。也许,这就是迟子建执着于自然故乡的意义指向吧!迟子建用大爱情怀记录故乡生活,追求朴素自然的本质,将对城市的疲乏和厌倦尽数挥洒,从而营造出一个温馨诗意、充满人情人性的文学世界。
  
  迟子建在自然的诗意世界中,尽情享受着天、地、人、神的和谐与欢欣。在他对自然艺术化的书写中,我们强烈地体会到了自然所折射出的中国文化中和谐、诗意的家园情结和精神归属感。
  
  三、自然人性的回归
  
  如果说对自然的礼赞和诗意家园的构筑是迟子建写作的精神核心,那么对现代文明的警醒与伤怀以及由此生发的回归自然本真的人性反思,则是迟子建诗性写作的深度探求。
  
  在迟子建看来,现代社会的高楼大厦缺乏泥土的气息,冷漠的生存空间、机械单调的生活内容啃噬了人的灵魂,仿佛僵尸一般的可悲。因此,自然的神性成为人类的挽歌,承载着作家对现实的批判和无奈的伤感,更多地激发出对人类生命意义的反思。正如於可训先生所言,渗透在迟子建作品中的自然观念对消解当今社会日益强化的工具理性对感性生命的约束具有独特的文化意义[6].
  
  迟子建在创作中表现出的对自然的依恋源自于她走出家园来到大城市过上一段无根的生活之后的情感体验。在迟子建的视线中,城市是一些钢铁、水泥和塑料的巨量堆积。城市生活则是一种昼夜被电灯操纵,四季被空调控制,自然山水变成了画框和盆景中的无生命迹象的生活,这是一种越来越远离自然的生活。
  
  “我背离遥远的故土,来到五光十色的大都市,我寻求的究竟是什么?真正的阳光和空气离我的生活越来越远,它们远远地隐居幕后,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成为我身后的背景;而我则被这背景给推到前台,我站在舞台上,我的面前是庞大的观众,他们等待我表演生存的悲剧或者喜剧。可我那一时刻献给观众的唯有无言和无边的苍凉。……我十分恐惧那些我熟悉的景色,那些森林、原野、河流、野花、松鼠、小鸟,会有一天脱离我的记忆,而真的成为我身后的背景,成为死灭的图案,成为没有声音的语言……”[1]202
  
  这种无边的恐惧和不安,源于迟子建内心深处的灵魂瑟缩,源于她对现代文明的质疑和焦虑。以征服和掠夺为价值取向的现代文明,利用人类万物灵长的身份,无所顾忌地毁坏自然,剥夺生灵的生存权利。人与自然相濡以沫的情感荡然无存,人成为无家可归、疲惫无根的漂泊者,生命意义和价值也不复存在。相形之下,自然质朴丰润,赋予人类关爱亲近,启发人类对生命意义和人性本质发出诘问。而迟子建的生命情感扎根在那自然辽阔的东北,她的灵魂始终留守在神秘的北极村。迟子建感恩自然的天赐,自然滋生了她敏感细腻的心灵,开启了她人性思考的天窗。时时思考自然顽强而丰饶的生命力,字里行间都浸润着挥之不去的自然恋情,清新明快,读之令人不由得产生一种生命的鼓舞。现代城市的喧嚣浮躁已经将社会禁锢成呆板的机械,对于生活其中精神匮乏的人们而言,迟子建对自然的性灵抒写不啻为一颗灵丹妙药,令人身心愉悦,诗意复苏。
  
  迟子建的文学带有一种自然的灵性。她以自然世界为中心,构建出一个诗意的栖居空间,人类与自然共生共融,保持着灵性的往来。自然净化了迟子建的神髓和灵魂,构造了和谐而富有诗意的精神家园。在自然的吟诵中,作家对生命的呼唤与吁请则体现出一位知识女性对现代文明的反思和对自然人性的追求,这正是迟子建自然写作的真正意义。
  
  迟子建以三十年不变的创作容颜坚守初心,在大众的浮躁中保留出属于自己的心灵空间和精神领域[7].她用唯美的诗意去诠释人与自然的契合,赋予自然以神性和人性,并以此构建了人之栖居的精神家园。在对现实家园和精神家园的执着守望中,迟子建对生命存在、人性本质等“内在深度”问题的思考,则体现出其纯真而又深邃的诗学品质。
  
  [参考文献]
  
  [1]迟子建。原始风景[M]//迟子建。迟子建文集:第2卷。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1997.
  [2]李莉。论小说意象蕴涵的“气味”---兼谈迟子建小说[J].文艺评论,2004(3):58-63.
  [3]迟子建。雾月牛栏[M]//迟子建。迟子建文集:第2卷。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1997:350.
  [4]贺麟。文化与人生[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8:118.
  [5]迟子建。亲亲土豆[M]//迟子建。迟子建文集:第3卷。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1997:231.
  [6]於可训。主持人的话[J].小说评论,2002(2):27-28.
  [7]丛琳。生命向着诗性敞开--迟子建小说的诗性品质[D/OL].大连:辽宁师范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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